卫慕清这才回了神，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眼神不再混沌涣散，变得坚定清晰。

事到如今追求那一个原因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如论如何，事情已然发生，刘太后已经做出了选择，背叛了他。

结果已经在这里了。他不可能为了那幼年的温情而手下留人。

对着卫山阴看过来的疑惑目光，他摇摇头说到：“无事，皇姐。卫延扬进京了。”

卫慕清暗了视线。

最多，如果刘太后只是被刘家鼓动，并没有干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他可以将太后关入冷宫，让她余生于青灯古佛为伴。

卫山阴并不知道卫慕清刚刚具体在想写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来。

卫慕清什么都好，就是对于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太过心软。

但该出手时，从八九岁起在卫山阴教导下的，如今登基已经有八个年头的卫氏王朝的第三位帝王，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他能清除心中杂乱澜1晟1更1新的情绪，手段果断。

而想起她那位三弟，卫山阴轻蔑一笑。卫延扬同为先帝子嗣，做事却畏手畏脚，胆小如鼠。到头来只会白白错失最佳良机，事后懊恼的怨怪他人。

她一直看不起小时候遇到事情逃回曲妃怀里，长大后一有风吹草动就不露面，像缩头乌龟一样卫延扬。

勾起唇角，轻笑道：“能将他引出来可真是不容易，希望他能觉得一切顺利。”

卫山阴抬起手臂，繁重的华服宫袖自手腕滑落，精心保养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弯曲，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蝴蝶落于手指之上。

卫氏王朝得来与兵马之间。高祖在乱世之中起义，连年征战导致晚年身体不好，天命之年就传位于太宗。而父皇从高祖手上接下江山时，先朝旧土还未完全收回，先帝同样御驾亲征，斩马杀敌。

这天下本就是卫家人一点一点靠着鲜血搏回来的。卫氏儿女若为了得到利益，却连一点风险都不敢冒，那真是妄为卫家人。

卫家子孙本就该是胆大妄为，一身血性的。

显然卫延扬并无卫氏子嗣的风骨。

卫山阴的思绪回到先帝病重的那几年。若卫延扬能像老二一样跳出来争夺皇位，说不定她们也不会如此顺利。当时她与老二斗得已经自顾不暇，但卫延扬为求自保，竟是乖乖的被她摆了一道，早早去了封地。若是大胆一些留在京中，她与老二两败俱伤时，便是卫延扬最好的机会。

不过，哪怕卫延扬当年留在封京，最后胜利的人也一定是她。

但卫山阴确实感谢卫延扬的谨慎，卫慕清当年登基时仅有十五岁，朝堂之上和死而不僵的世家贵族给她们带来了不少麻烦，这也是她当年为何让年仅十三岁的赵淮跟着舅舅去了漠北的原因。

说起来，卫延扬最起码为她剩下了不少麻烦。

宫人们站在湖边，无一人胆敢探听两位贵人在说些什么。

岁月貌似对被帝后百般宠爱的镇国长公主也手下留情。

卫山阴今年已经四十有余，却看不出来年龄。卫氏姐弟虽然都遗传了一幅好相貌，她与卫慕清坐在一起，仔细看来，两人的五官甚至有上三分相似。不过出众的五官并不是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反而周身沉淀下来的迫人气魄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算起来，坐在她身旁的帝王，到了今岁冬日才满二十三，只比卫山阴的亲子大了一岁多。

桌上的茶杯已经空了，卫慕清为自己的长姐续上了茶水。

指上的蝴蝶飞走，卫山阴见到卫慕清的动作，蹙了眉说到：“皇上，你不该做这些。”

听闻此言。卫慕清摇头轻笑，“无妨。皇姐，这是你教我的，要礼贤下士。”

在这么多年里，卫山阴比起他的姐姐，更像他母亲，或者谋士，亦或是伙伴。

最开始长在深宫中尚且年幼的他，与人讲话都会露出怯意。是卫山阴一点点教着什么都不会的他，从怎么从容的与人交谈，再到如何与前朝缠人的大臣们纠缠，再到如何打理江山。

刘太后将他从襁褓中抚养长大，让他可以活下来。

而卫山阴则是教导他成人。

自从卫山阴在后宫找到他后，便是卫山阴在教育他成为一个独立的人，成为一个皇帝。

卫山阴对他而言，是长姐，亦如师如母。

卫山阴说，这本事都是父皇教于她的，她合该教给卫家的下一任帝王。

卫山阴是在那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杀夫案后找到的他。那年他仅有八九岁，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只有六七岁大。先帝以身作则，后宫节俭，不受宠的刘嫔将他养活已是不容易。

其实卫慕清最开始以为，卫山阴和先帝选择他，是想让他当一个傀儡皇帝，由卫山阴掌控，垂帘听政。

但后来他发现卫山阴真的在尽职尽责的教导自己，在他有能力时，就将权利完全交付于他。甚至直到如今，卫山阴也想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卫氏皇帝。就如同现在一样指出他的“错误”要成为皇帝，而不是为她端茶倒水。

卫慕清刚刚登基的时候曾经问过卫山阴，为什么那么相信自己，难道不怕自己手握大权之后，清理身侧吗。

卫山阴只是合上了手中卫慕清刚刚批阅完的奏折，回答他：“你不会，也办不到。”

卫山阴也不会让卫慕清办到。

确实卫慕清不会。一是他知道卫山阴是在真心实意的辅佐他，若是卫山阴想当皇帝，不用这么费心的教导自己。二是，卫山阴早与他绑定在一起，利益相关。卫慕清没有母族，刘家哪怕只是一个二流世家，对宫女生的孩子也隐隐预约看不上，若是依靠刘家，自己只会彻底被掌控。

这大概也是刘家为什么会找肃王合作的原因吧。

卫慕清的眼睫低垂，眸色暗了暗。只是这些年因为太后的原因，他对刘家明明也足够优待。

在卫山阴不赞同的目光中为继续动作。为白玉桌上白色瓷底，杯壁外侧绘制有应季的花卉的精致茶杯添上茶水。

卫慕清突然想问卫山阴：“皇姐，我只不过想不通，卫延扬如此想要的皇位，皇姐为什么放弃。”

在两人单独相处时，卫慕清并不会自称“朕”。尽管被卫山阴诟病多年。但这是他少数坚持下来的习惯。

就好像不自称朕，他与卫山阴之间会初遇的日子会一直存在，不会淡去在岁月里。那个卫山阴在后宫发现他，他与刘太后被带离冰冷破败的院子的日子。

也永远是记忆里，卫山阴教导他如何握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