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足足过去了半个月,有一天晚上袁城深夜才回来,他以为朗白已经睡着了,谁知道刚走到卧室门口,突然只见里边有一丝灯光透出来。袁城刚要退回去,突然房间里的朗白好像听见了什么,问:“谁在那里?”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袁城第一次听见朗白说话的声音。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朗白突然低声问:“……爸爸?”
袁城“嗯”了一声。
卧室里传来脚步声,听起来是朗白走到了门口,但是却突然停住了,没有打开房门。半晌才听他咳了一声,慢慢的道:“爸爸,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这声爸爸叫得迟疑而冷淡,就像隔着他们的不是一扇房门,而是一座冰山。
袁城吸了口气,笑起来说:“你要求的事情爸爸什么时候不答应了,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王奕帮我向他以前在纽约的大学递了申请,跟政治系的熟人也打好招呼了,我想去美国上学。”
房门里外一片久久的沉寂,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声音。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外隐约传来夜间保安巡逻的脚步和谈话声,慢慢的靠近,又慢慢的远去,最后只余下花园里声声悠长的虫鸣。
“爸爸?”
袁城仿佛一下子回过神来,淡淡的“嗯”了一声:“你想去就去吧。”
朗白没料到父亲答应得这么轻松,愣了一下才说:“谢谢爸爸。”
“用不着谢我。爸爸那天对你说的话,看来你是听进去了。”袁城听不出情绪的笑了起来,“爸爸很高兴。”
哪天说的哪句话呢?这话别人听起来一定莫名其妙,朗白却猛然僵了一下,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天在跑马地,在公寓的楼梯口,袁城叫他以后记住爸爸“是个危险的坏人”,叫他以后离爸爸远一点。那天晚上的记忆朗白恨不得从脑子里整个挖出去,但是父亲说过的那些话,他却不得不一句一句、一字一字的掰开了揉碎了,所有意思都在脑海里琢磨个透才罢。
他仿佛一夜之间被迫成熟了不少,以前他自认自己有些小聪明,但是那都是小孩子的聪明。他觉得自己心理没什么弱点,唯一有所依仗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罢了毕竟孩子倚靠父母,这是天经地义的啊。
谁知经过了那个晚上,他才发现,袁城可不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还有一更,俺是粉勤奋滴淮阿飘~~~~~~
22冲突
袁骓从齐夏国那里得知朗白就要启程去美国的消息,惊得豁然起身:“什么,父亲他赶白少去美国上学?!”
“千真万确,明天早上五点钟的由袁总的专机送去,现在连东西都收拾好了,袁家今晚都不见外人了。”
袁骓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往外冲,那几个武器设计部门的化工专家全被晾在边上了。
袁家倒是有这个传统,身份比较贵重的家庭成员准备长期离家的时候,会在启程前一晚关闭正门,谢绝访客,基本上外人无法入内。这是因为出行前一晚会比较忙乱,怕有人浑水摸鱼混在启程的随从队伍里,弄出什么事情来。
袁骓风驰电掣回了袁家,刚刚好赶在大门落锁的前一刻冲了进去,时间紧得他自己都一头汗。他的父亲袁城早年夺位的时候杀了几个堂弟、流放了几个叔父,但是他本人又最好讲究父子之情、兄弟之义那套假模假样的东西,万一被他知道亲生弟弟即将离家、做大哥的却连送都没送一下,那袁骓八成要吃一顿排头。
袁骓吩咐司机把车停在父亲的主宅门口,尽量别弄出什么动静,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走进了大厅。
大概是第二天早上走得早,朗白的行李全都整整齐齐的码好了方在大厅门口。袁骓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虽然是娇养长大的,但是却没什么十分骄奢的习惯,那行李也不过两个皮质的手提箱,一个手提电脑的包。
袁骓绕过行李箱,示意几个迎面走来的清扫佣人不要做声,一个人轻轻的往后院走去。朗白这个时候大概还在书房,他只要赶在父亲之前赶到那里,跟朗白说上几句一路平安啊随时回家啊之类的场面话就可以了。这样万一父亲想起来,他也不至于落着不是。
袁骓匆匆走过抄手游廊,临到游廊下的那片荷花池,转个弯就是书房。月光映在青石雕柱上,泛出微微的白光,袁骓往那栏杆上看了一眼,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自己十岁那年,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朗白的情景。那时他还根本不知道朗白是谁,还以为那是个小姑娘,去问保姆这个妹妹是哪一家的,保姆还跟他说了什么来着?哦,好像是说“那小子的妈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叫他少去沾惹……
那个时候朗白凭空坐在栏杆上,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什么,突然回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有多冷淡刺骨,袁骓一直到今天都能想起来。后来他始终觉得,说不定朗白当时真的听见了保姆的话……
袁骓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转过身,突然只听“砰!”一声亮响,把他吓了一跳!
那声音是从书房虚掩的门里传出来的,袁骓条件反射要推门,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里边传来袁城沉沉的声音:“阿白,你觉得我会怕这个吗?”
袁骓一惊不小,心想难道朗白对父亲拔枪了?不对呀,这声音不像是放冷枪,倒是像摔盘子砸碗……
“爸爸开什么玩笑,我就算拿着把枪,在您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什么都不是。”朗白的声音顿了一下,紧接着冷笑一声:“就像我在您眼里,又算是什么东西!”
白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对你父亲这么说话!袁骓受惊过度,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袁城突然厉声喝道:“把碎片放下来!”
“你走开!”
“你先把碎片放下来!”
一阵东西翻倒的声音,听不清楚里边发生了什么,大概一阵比较大的动静之后,袁城的声音有些不稳:“阿白,乖,放下来……爸爸站在这里不动,你乖,你先把血止住再说。”
血?血?!袁骓有点崩溃了。一个是亲爹一个是亲弟,这俩人到底在干什么要命的勾当啊?我到底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退回去好呢,还是推门进去防止一起可能的谋杀好呢?
“阿白,听话,乖,先把瓷片放下来,我保证不走过去……我今天晚上真的什么都不做,爸爸知道你不喜欢。”袁城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为了缓和情绪,“好了阿白,我答应让你去美国上学了,我保证不反悔,可以了吧?”
朗白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这沉默让袁城觉得有点烦躁,“你还要我保证什么,保证不随便去看你?保证你百分之百的自由?再外带保证你学成归来之后顺利掌权?”这话刚出口就只听朗白似乎想辩解什么,而袁城断然喝止了他:“别给我急着否认!你那些心思我全都知道!但是阿白,我告诉过你,想从爸爸这里要什么东西,就做点让爸爸高兴的事情,这话你都忘了?”
话音刚落就只听朗白厉声咆哮:“爸爸!原来只有这些事情才能让你对我高兴?!”
“我不是这个……”
“是!我妈是个不上台面的妓|女!但我不是!”朗白几乎在吼了,尾音带着撕裂的沙哑:“我想要个好好的父亲!好好的家庭!我想让人清清白白的看我,想体体面面的做人!”
袁骓终于忍不住把门稍微推开了一条缝,偷眼往里望去。地上洒满了碎瓷片,朗白手里还握着一片,半举着胳膊,掌心的血跟自来水似的顺着手臂往下淌。他本来就从小娇生惯养,那节手臂本来白得透明,鲜红的血一衬,更是触目惊心,看上去很有些可怕。
而袁城面对着朗白,站在五六步之外,不知道是被小儿子那话说的还是看着血流的,脸色一沉,大步向朗白走过去,劈手就要把他手里的瓷片夺开。
朗白对父亲又恨又怕,慌忙往后退了半步狠狠一推。但是他哪是袁城这样练家子的对手,挣扎间瓷片从手上掉下来,被袁城劈手扔开,然后伸手就去抱他的小儿子。
啪!
不仅仅是袁城,连门外偷窥的袁骓都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