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没关?”周钦沂皱着眉毛,“他是……他是我的人。我还没同意他走。”
周砚洁笑了笑:“你签的那些包养协议我看过了。我也咨询过何律师,估计也就谈栎会跟你当真。深究起来都是没有法律效应的……”
“跟协不协议无关……我只是想见见他。”
“见他做什么?再打一顿?还是再囚禁起来关着?”
“都不是!不会的姐……我只是……我只是想见见他,我会跟他道歉……我会……”
“我不管你会干什么。你这个状态见谈栎我不认为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对你的病症没有正面作用,并且很可能让它恶化。我不赞成你们继续接触和见面。”
“姐!”
“你不用说了,我不会去帮你查他在哪里的。”周砚洁不再看他,“钦沂,你要知道,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一两个让你觉得特别、特殊,忘不掉的,姐姐可以理解。但这些都是可以靠时间冲淡的。你现在整天关在这里,满脑子都是他,自然难受,等过段时间你出去玩玩,总会遇到下一个这么喜欢的人的。”
“不会的姐。”周钦沂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我就要谈栎,就要他。”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谈栎的想法?谈栎愿不愿意见你,在经历那些事之后?他还会不会原谅你?”周砚洁语气冷淡下来,“我猜他恨你还来不及,哪里会在乎你几句道歉。”
周钦沂被这话说得愣了半晌,低下了头,连肩膀也彻底垮了下去。
周砚洁见他不再说话,便将他的手掌拽开,转身就要出门喊人。
周钦沂却在这时重新一把抓住她。他满眼通红地抬起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他死死攥着姐姐的胳膊,像个失去珍爱之物而手足无措的小孩儿:“可我真的没有别人了。除了谈栎,我谁都不要了。”
“如果他不要我,我该怎么办啊?姐,我该怎么办啊?”
70
C市从七月中旬就开始进入最热的日子。烈阳炙烤着大地,泊油马路晒得比草地还软,人走在上面,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一阵阵焦灼。热浪一个接一个扑面而来,远处的街景都被蒸腾得有点儿扭曲。
从家到地铁站不到八百米路程,谈栎走得一身是汗,皮肤被晒得都有点儿发红。
除了前台妹妹,总是他最早到公司。办公室里蒸笼般闷热,让人喘不过气。他打开空调,将温度不断调低,就这么过了二十来分钟,才慢慢缓过神来。同事也一个接一个到达了公司。
不过最近公司气氛不太好,所有人都有些低迷。
大约是因为今年年初的时候,政府出台了一系列对购买新能源汽车的鼓励措施。新能源车不断抢占市场。而油价一直高走。油车市场本就低迷,他们这些国产小牌就更是难过。
他听主管说年初的时候已经裁过一批员,但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八九月好像要继续裁员。
谈栎没想到自己才刚来不到两个月就遇到这种事情。但他倒不太担心自己,因为采购部这边一直缺人,主要是财务和销售部那边人手太多,需要调整。
主管说这次是两个大区合并,连领导级都要走人。两位领导都是工龄二三十年的老人,只能留下一个。前两年老板的儿子接业,一直想把中高层全都换成年轻血液,于是大刀阔斧、卸磨杀驴,未免让人心寒。
年初的时候就是,中层走了好几位五十多岁的领导,都是哽咽着捧着东西下楼的。毕竟这个年龄让人走人,跟直接断人活路也没什么区别。就算再有能力,哪个公司会要五十多岁的员工呢?
谈栎听主管讲这些,不免也有点儿唏嘘。他们采购部现在虽不在裁员名单里,可以后却也难说。其实快三十岁的人找工作已经够不容易,等破了三十大关突然失业,再想找合适的工作,那就难上加上。在私人企业工作就是这样,工资虽然可观,但稳定性确实不行。
谈栎坐在工位上,也有点儿兔死狐悲的伤感。他想起换微信号之前,总有同学在群里说考编制和公务员多好五险一金高,退休之后也有保障。他当时就挺想试试,只不过自己大学肄业,是高中学历,没有合适的岗位能报。后来他听说肄业证书能参加成考和自考,补齐本科学历。可惜当时万事不顺,一直没时间仔细了解。
他其实挺心动的。虽然成人高考毕业之后含金量没统考高,但至少拿到一张考公的通行证。
只是他心里也有顾虑。毕竟如果真的走这条路,那就得固定在一处上课,两三年都没法儿离开。可周钦沂就像他平静生活中的一颗定时炸弹。他不知道周钦沂会不会放过他,又会不会因自己的逃跑而继续打击报复。他知道如果周钦沂想找他,迟早有一天是能找到的。如果真有那一天,他还能不能在这里继续平静地生活,都是未知数。
周钦沂的案子已经结束一个月,结果也不出何健的预料,他被判定无罪。只需要接受长期的精神治疗即可。
宣判的第三天周钦沂便离开了医院,回自己家去住。
他这段时间也慢慢想通,愿意配合着做药物治疗。只希望情绪稳定住后,等再见到谈栎,能让他不再那么害怕。
只是出院的时候,谈栎已经失联了整一个半月。
他一遍一遍打谈栎的手机号,可那号码已经变成空号。他又换着不同账号加谈栎的微信,发现谈栎早就将微信注销。他查谈栎的行程记录,最后一次是乘坐飞机飞去深市。只是他还在观察期,没办法出市,只好拜托蒋迪帮忙去深市、甚至深市所在的省份盘查,可惜最终都不了了之,没有消息。
他也着人查文朔的信息。文朔的手机号没换,可行动轨迹不知怎么做过处理,没办法定位。身边人也都不知道文朔去了哪。最近一次行程是从S市到G省的往返,看起来只是普通出差和业务往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着人在文朔那里打探了许多次,但文朔说话滴水不漏,完全没办法入手。
明明知道文朔和谈栎此时就在一起,也许就在离自己不远的某处,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找到。这感觉让周钦沂难受得几乎崩溃。每想到这时他便头痛欲裂,最近甚至有眩晕的症状。视线里天旋地转,人也直挺挺原地倒下。
他不断给谈栎已经注销的号码发着短信,难以自控地分享着每天的心情和想念。他明明知道每一条短信谈栎都不会收到,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谈栎,也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谈栎对他来说有多不可或缺。
他开始憎恨以前的自己,他憎恨自己对谈栎的每一次轻贱和侮辱,更憎恨自己曾经说出的、做出的每一个将谈栎推远的举动。
他心里疼得难受,脑内像有电钻在钻,绞得他抬不起头。他在家里磕磕绊绊到处乱撞,终于摸索到厨房的刀具,无法自制地在手腕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他想起谈栎被玻璃扎伤的后背,他迫切地想要那些痕迹也出现在自己身上,好像他手上每多一道伤疤,谈栎身上便能少一道伤痕。他抓着刀柄在手上一道又一道地划,以此稍微转移一点心里的疼痛。
他想谈栎大约就是这样。他的存在是深刻而无声的。他不知不觉在自己心里埋下一颗种子,浇灌、施土,生根、发芽。他就这么静默而自然地融入了自己的生活。谁也不知道他的根系到底有多密多深。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从你的生活中消失。那些早就跟血脉相融的脉络和根系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相继抽离。只剩下心脏上一个个鲜血淋漓的空洞。每一处缺陷都是谈栎存在过的证明。
他想谈栎,真的很想谈栎。
他只想再见一次谈栎,其他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他不要再说那些伤人的话,他不要再对谈栎摆那些脸色。他想要谈栎抱着他,他想闻谈栎的身上的淡香,然后感受他的体温。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能重新抱住谈栎,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打开手机。冷汗和眼泪混着一块儿滴落在屏幕上,模糊了“生日快乐”四个小字。他想起自己生日那天谈栎在加班,于是承诺要挑一天给他补过。而他也信誓旦旦保证,等到谈栎生日那天,一定要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惊喜。
他记得谈栎那天笑得很开心,跟他说谢谢,我很期待。
可没想到终于等到这天,却是时过境迁,一切都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