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钦沂扶了扶墙壁,声音哽咽:“叔……把现在在S市的心脑血管专家全都请来吧……全部都请过来。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老人家救回来。”他看院长皱着眉毛,满脸为难。眼泪控制不住地不断滑落,很快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一定要、一定要救回来的。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回来啊……”
“我……我求你了……一定要救回来……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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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整整两天谈栎都坐在重症监护室门前没走。
他靠着墙,眼神有点儿呆滞。文朔在旁边劝他睡觉,他反应也挺迟缓。是严重睡眠不足的表现。
周钦沂给他在不远处开了间病房,谈栎实在撑不住,进去眯了两个小时,很快又从梦里惊醒,心脏砰砰直跳,再也睡不着了。
他怕他睡过了外婆最难熬的时间,他怕自己连跟外婆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整整三天外婆的情况都不太稳定,中途又下过一次病危,直接让谈栎在病房外软了腿,重重坐到地上。
周钦沂也难受得紧,到处联系专家,一个个往外婆病房里塞。第二天嘴唇就长了个燎泡。
他自觉对不起谈栎,这几天都跟谈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谈栎摔倒的时候他心都跟着猛坠了一下,见他下一秒被文朔紧紧搂住,松口气的同时又失落得要命。
唯一理智在线的估计只有文朔。这几天交钱拿药问询医生都是他在包办。不过他们都不太能听懂专业名词,来来回回就只能反复听那几句“状态不好。”“状态不行。”听得耳朵都起茧,心火要把身体都烧穿。可医生还是这两句,字都不带换。
重症监护室一直是生死无常的地方。仅仅是他们来的第二天,里面就推出来三个病患。有耗不起钱推出来带回家等死的,有直接被白布盖着运走的。也有救也救不回来,想出去和家人好好道别的。
一条又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引起了周钦沂极大的应激反应。他发病时一般主要表现为躁狂发作,而这次却表现为混合发作。
他开始头疼,胸闷。胃部也有严重灼烧感。他靠着墙缓缓蹲下,因为生理的疼痛不断打着颤。他知道无论是双相发作还是外婆的病症,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可他不想离开,他想陪着谈栎。他有预感也许自己今天真的离开,那将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谈栎。
他明明有那么多方法找到谈栎,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自己会再也见不到他。
谈栎和文朔一块儿在病房外站着。没人注意到他蹲在这里。可能注意到了,但没人愿意理他。这比文朔的冷嘲热讽和谈栎的辱骂更让他难受。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如此多余而令人厌恶的存在。
周钦沂紧攥着拳头。他仰颈不断咬着牙,下颚线紧绷着。他双手乃至双腿都在不断颤动。他告诉自己这里是医院,外婆在抢救。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不能再犯错。
院长一天会下楼看好几次情况,也是院长发现了角落里死撑的周钦沂。
他赶紧叫来医护,半拖半抱将周钦沂带去病房。为了让周钦沂配合,他们在谈栎的病房隔壁开了房间,并保证一有状况会立刻告知。
这回动静很大,几乎整个楼道都在向周钦沂那边张望。
而周钦沂紧紧盯着谈栎。
自始至终那个人都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他知道了,谈栎其实也是知道的。
谈栎早就知道他蹲在角落。
大概是不知道他在发病。周钦沂自嘲地想着。
他不愿意承认谈栎是一点都不在乎他的。
外婆是在第四天晚上醒的。
她状态仍然不能说好,只不过脸色比之前红润了很多,清醒的时间也比睡着时长。
第二天护士就允许谈栎进去探望。
外婆身上插着很多管子。除了之前就有的透析置管,还有胃管跟引流管。衣服里看不见的地方凹凸不平,应该是其他用途的留置管。
外婆带着氧气面罩,说不出话。谈栎看见她冲自己笑了一下,努力想张开嘴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感觉外婆仅仅一个星期就瘦得简直脱了相,以前就没多少肉在身上,现在更是皮包着骨。他蹲在病床边,轻轻捧着外婆的手。外婆手背上也有很多输液针头,他不敢乱动。
他强忍着眼泪,哽咽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没事的外婆,医生说你很好,过几天我们就把你接出去了。”
外婆动了动手指,轻轻回握住谈栎的手。她挣扎着张嘴,声音很轻很轻。但谈栎还是依稀听到,也读懂了外婆的口型。
“不疼。”
外婆在说不疼。
眼眶里的泪水在顷刻间决堤。谈栎咬着牙,他进来前医生就告诉他要鼓励外婆、安慰外婆。结果现在被当个小孩儿安慰的反而是他。
他想起小时候爸妈工作很忙,外婆搂着他哄他睡觉,给他唱歌逗他笑,趁他张嘴哄着他塞一大口米饭。他又想起自己要是哪里磕了碰了,外婆也是这样,一边帮他涂着红药水,一边哄他说不疼不疼。
有时谈栎觉得自己真的扛不住了。父母陆续离开,工作不断受挫,被打被羞辱。有太多夜晚他都觉得自己一刻都撑不下去、觉得对这个世界无所依恋,不如一了百了。可外婆好像就是他和世界最后的牵绊。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爱他在乎他。也知道还有人会因为自己的离开痛不欲生。
看起来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为了赚钱给外婆看病而苦苦挣扎,但谁又能说如果不是外婆,他还能不能撑到现在。
周钦沂也在谈栎从监护室出来后偷偷溜进了外婆病房。他陪着外婆坐了会,也说了会儿话。
他不敢跟外婆坦白实情,只说是自己耽误了时间,全都是自己的错。
外婆眯着眼笑,冲他摇了摇头。她其实见到周钦沂也挺开心的。她静静躺着听周钦沂不断地说话,直到探视时间快要结束,才虚虚握住了周钦沂的手指。他冲周钦沂点了点头,又颤抖着指了指门外。
周钦沂明白这是外婆在拜托自己照顾谈栎。
他抹了把眼睛,赶紧说道:“放心吧外婆,我请了最好的专家来给您治疗的。你别想太多,过几天就没事了,我们接你出去。”
外婆又笑了,她把手指抓得更紧。她看着周钦沂,眼角流出了一道浑浊的眼泪。
周钦沂赶紧回握住她,颤着声承诺:“我会、我会照顾好谈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外婆。”
情况急转直下是在第七天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