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牛抬起头来。

青铜又听到了牛的回答:“好。”

他用手拍了拍它的脑袋,他很想抱住它的头。它不是一头牛,青铜从来不将它看做是一头牛。在青铜家,所有的人都将它看成是家里的一员。不光是青铜常跟它说话,奶奶、爸爸与妈妈也常跟它说话。他们有时会责怪它,或者是骂它,但就像是责怪或是骂一个孩子。

牛总是用温顺的目光,看着这一家子人。

“我们就这样说好了。”青铜又拍了拍它的脑袋,然后再次爬到它的背上。

它驮着他,走进村子。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它停住了。老槐树下,是石碾。明天上午,葵花将坐在这石碾上等大麦地的一户人家将她领走。青铜好像看见了她她坐在石碾上,身边放了一个包袱。她低着头,一直低着头。

月亮移到老槐树的上空,一切变得朦胧起来。

《老槐树》3(1)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钟,葵花准时被干校的人领到了老槐树下。

干校的几个阿姨很精心地打扮了这个小姑娘。一个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小辫上扎着鲜艳的红头绳。脸很清瘦,眼睛显得有点儿大,细细的但却又很深的双眼皮下,是一双黑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眼睛。目光怯生生的。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石碾上,身旁是一个包袱。

干校的叔叔阿姨们,这些日子一直在做她的工作,一切都已经向她说清楚了。

她没有哭。她对自己说:“葵花不哭。”

几个阿姨就一直守候在她身旁。她们或是用手轻轻掸去她衣服上刚沾的灰尘,或是用手抚摸着她的头。有个阿姨发现她的耳根旁有道淡淡的泪痕,就去河边,用手帕蘸了点儿清水回来,细心地将那道泪痕擦掉了。

面对着大麦地人,几个阿姨用目光诉说着:“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啊!”

老槐树下,早聚集了很多人。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很多人还在往这边走。他们一边走,一边嚷嚷着。但他们一旦走到老槐树下,看到葵花这小小人儿时,像被什么东西镇住了一般,立即鸦雀无声。

人越聚越多,男女老少,站了满满一场地,仿佛赶集似的。与赶集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喧哗,最多只有小声的嘀咕。

望着这么多人,望着这么多厚道而善良的面孔,葵花会一时忘记自己的处境,觉得今天很热闹。她抬起头来,羞涩地看着这些人。一时间倒变成她看别人了。但,不一会儿,她就会突然地记起她今天坐在这石碾上,是干什么来了。那时,她就会将头低下去,用眼睛看着自己的脚脚上穿着新鞋新袜,是阿姨们买的。

老槐树的叶子,已被秋风吹黄。风大些时,就会有几片落叶飘下来。有片落叶掉在了葵花的头发上,站在她身旁的阿姨,就低头用嘴去吹这片落叶。她的头发在那股小小的气流下,就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葵花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头上,当阿姨用嘴去吹时,她缩起了脖子。这一小小的动作,被在场的人看到了,更生了怜爱之心。

坐在石碾上,有时,她会忘记了周围有这么多人,当自己就是一个人坐着。她会想起爸爸。她又看到了葵花田。她看到爸爸就站在葵花田里。这时,她的眼睛眯着,仿佛是在阳光下。

人们谁也不说话。

太阳越升越高,秋天的太阳又大又亮。

谁家也没有表示希望领养葵花。

大麦地的大部分人家,都不缺孩子。新鲜的空气,明亮的阳光,新鲜的鱼虾和高质量的稻谷,使这里的女人都特别能生养孩子。一生就是一串,若按高矮走出来,看上去就像一列火车。

“朱国有结婚好几年了,还没有孩子,他家应当领养这小闺女。”

“谁说啦他老婆已怀上了,肚子都挺老高了。”

“还有谁家只有儿子没有闺女的”

于是,他们就一户一户地分析着。其中有一户,是嘎鱼家。嘎鱼家就嘎鱼一个小子,看样子,他妈妈也不会再生了。而且嘎鱼家是大麦地最富的人家。他家祖祖辈辈都养鸭,他家具有大麦地任何一户人家都不具备的财富。然而,嘎鱼家的人并没有出现在老槐树下。

人们看到了青铜一家人。青铜家就青铜一个男孩,而且还是一个哑巴。但,谁也没有去想他家能否领养葵花。因为青铜家太穷。

青铜一家人都看到了葵花。一头银发的奶奶,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人挤来挤去的,很难站得住,但奶奶拄着拐棍,却就是站在那儿不动。

葵花看到了奶奶。以前,她没有见过青铜的奶奶,现在是第一次见到,但却觉得她像在哪儿见过了。奶奶看着她,她也看着奶奶。她觉得奶奶的头发非常非常好看。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头发,一根一根的,都像是银丝。风吹来时,这些银丝在颤动,闪着亮光。奶奶慈祥和蔼的目光,在她的脸颊上抚摸着。她仿佛听到了奶奶颤抖的声音:“别怕,孩子!”奶奶的目光,无声地牵引着她。

《老槐树》3(2)

不知是什么时候,奶奶转身走了。她要在人群里找到儿子、媳妇与孙子。她好像有话要对他们说。

已近中午,也没有一户人家出来表示愿意领养葵花。

村长有点儿急了,在人群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多好的一个闺女!”

后来他才知道,正是因为大麦地的人觉得这闺女太好了,才忧虑起来。很想领养一个孩子的人家,看过葵花,就走到人群背后叹息:“没有这个福分呢!”他们觉得,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得对得起她。而大麦地是个穷地方,家家日子都不富裕。谁都喜欢这个闺女,太喜欢了!正因为如此,大麦地人倒没有一户人家敢领养她了,他们怕日后委屈了她。

陪着葵花的几个阿姨,一直眼巴巴地等着有人家走出来。看看太阳已到头顶,她们几个转过身去,一边流泪一边说:“我们走,我们轮流养着,它大麦地谁家要,我们也不给了。”但却没有走。她们要再等一等。

葵花的头,垂得更低了。

村长看到了青铜一家人,走过来说了一句:“你们一家人倒都是好人,这孩子到你们家最合适不过了,可你们家就是”他没有将“太穷”两个字说出口,摇了摇头走了。走过青铜身边,他用大手在青铜的头上,非常惋惜地抚摸了几下。

一直蹲在地上的爸爸,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说:“回去吧。”

一家人都不说话。奶奶记着村长的话,没有回头再去看一眼葵花。除了青铜,一家人都想早点离开老槐树。爸爸见青铜站着不动,过来拉了他一把。

一旁吃草的牛哞地一声长鸣。

老槐树下,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说话。他们掉过头来时,看到青铜一家正在离去。这正午阳光下的一幕,留给大麦地人一个深刻的印象:奶奶颤颤巍巍地走在前头,接下来是妈妈,再接下来是爸爸爸爸用力抓着显然不愿离开老槐树的青铜的一只胳膊,走在最后的青铜牵着牛,那牛不肯走,常用前蹄抵着路面,将身子向后倾着。

葵花看着青铜一家渐渐远去,泪水顺鼻梁而下

人渐渐散去时,嘎鱼一家出现在了老槐树下。

整个上午,嘎鱼父子俩都在远处放鸭。

一家人在离石碾丈把远的地方站着。晒得黑不溜秋的嘎鱼,不时地瞟一眼父母的眼神与脸色。他觉得,父母对葵花似乎挺喜欢,一副动了心的样子。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兴奋,朝葵花笑嘻嘻的。

嘎鱼的爸爸抬头看了看太阳,对嘎鱼耳语了几句,嘎鱼转身跑了。不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一手抓着一只煮熟了的鸭蛋。

妈妈示意嘎鱼把这两只鸭蛋送到葵花的手上,但嘎鱼不好意思,把两只鸭蛋放到了妈妈的手上。

妈妈走过去,弯腰对葵花说:“闺女,都中午了,肚子饿了吧快把这两只鸭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