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爸的学弟,你爸一直都很包容他,你这么做,你爸会怎么想?”
“你真以为爸能一直容忍他在外面打着他的旗号行事?不过是碍着情面不好发难罢了。”
顾允章微怔,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容凌取了副新茶具,替她满上:“我做事有我的道理,你退出南中银行的管理之后,敏锐性变这么差。妈,你真的不比以前了,该歇歇了。”
顾允章脸色铁青:“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小五,翅膀真的硬了,看来你这些年这个中河老总没白干。董事会那些老骨头都被你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其实不问她也知道,杨得意这样的身份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拉下来,遑论别人了。
那些老头子烦人归烦人,在拉帮结派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被他一一分化、收服、踢掉,这个儿子确实是成长了很多。
他以前是最烦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儿的,在国外创业时做的也是实打实的创业投资,那个环境和他现在待着的完全不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他确实能忍常人不能忍。
顾允章想到这里笑了一下:“你一定要娶那个丫头?”
容凌:“我势在必行。”
顾允章轻笑:“她有那么好?”
他没第一时间回答,指关节在桌上轻轻地叩了下:“妈,你当初为什么嫁给我爸?只是因为他比较有潜力?是当年上去的热门人选?”
顾允章没想到他会问到这件事,真的想了一想,不禁一笑:“你爸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啊,而且脾气也好……不,不是脾气好,是太会藏。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只要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你永远也没办法激怒他。”
容凌点一下头:“跟您这个火药桶性格,倒是挺互补的。”
“你这孩子……”顾允章气笑。
气氛倒没有初始时那般紧绷了。
檀香已经燃尽,阿姨观望了会儿,这才踩着楼梯上来替他们换置过。
顾允章浅浅呷了口茶,道:“我跟你爸之间,并非无情,但也不是简单的爱或不爱可以概括的,我们之间夹着的东西太多了。我仰仗他的地位,我亦为他张罗、替他出席各种社交活动,我的家族是他的后盾,亦仰仗他而发展,但他又不止我一个选择……这样的关系,说和谐也和谐,说脆弱也脆弱,是没有办法轻易说爱的。爱这个字太轻了,承载不了这一切,你明白吗?”
容凌默默听完,想起年少时和父母聚少离多的日子,不知该说什么。
他爸忙,他妈也忙,都有自己的事业和交际圈,他有时候被扔到家属院住,有时候又被叫去爷爷那,生日的时候他们除了叫秘书送来礼物甚至面都不露,有时候甚至连生日也不会送东西。
理解归理解,他与父母情感的淡薄都源于此。
好在姥姥姥爷宠着他,可再宠,给予最多的还是物质上的优渥。
他亦不是一个擅长索取、表达情感的人。稍大些他就去上学了,后来出了国,也有过恣意飞扬不着调的日子,夸张时开几个超跑俱乐部、举办公海游轮赛会……不过也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就索然无味。
创业后,生活进入低调简单的时期,因为一开始选的就是和政府部门打交道,他向来与那些奢靡、浮华绝缘,至少人前很少显露。
只有不曾拥有过的人才喜欢到处显摆、渴求,他们这类高门子弟从不缺钱,钱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最不值钱最唾手可得的东西。
他钱欲淡泊,对享受什么自然也没什么兴趣,且他爸这样的位置,多少人盯着,他从不会主动给家里找麻烦。
外人眼里他们这类人似乎可以为所欲为,实际上,他这些年过得可谓如履薄冰,还要时常被拿来和上头的几个哥哥姐姐比较。
印象很深刻的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拜访一位老同学,临走前,那叔叔塞给他一个小盒子,说是小玩具,他没多想就收了,回头后发现是一枚鸡油黄雕刻。
他爸看了后,平静地给了他一耳光。
力道其实不算重,打他的时候上半身都不动一下,似乎只是警告,问他记住了没有,说以后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并让他自己想办法送回去。
但皮肤上微微刺痛的感觉和父亲冰冷的眼神还是让他记忆犹新。此后很多年,一直都记得。
“妈,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为我自己活过,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是要接受她、和聂家修好,婆媳和睦地参加完我们的婚礼,还是得个重利轻义、母子不和的名声,在圈子里被广为流传,您好好想想吧。”
他站起来,没有继续跟她谈的打算了。
“你……你在威胁我?”顾允章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什么选择是最有利的。”他恢复了一贯漠然的神情,情绪尽敛,语气笃定不容置疑,“聂家也不差,家里老爷子虽然退了,但人还在,聂正江在政商两界也有大建树,不算太低就。”
顾允章沉默了。
见她没有一口回绝,容凌已知她的选择。
第74章 娇养
三月底的那段时间, 容凌是最忙的,年后积压的工作基本都堆到了一起。
他赶一趟C市,因连日气候不佳, 工作开展出现了问题。
是夜, 大雨滂沱,窗外好似被一层潮湿阴暗的灰色烟雾笼罩。
窗台前亮一盏橘灯,光芒却似乎在被窗外的夜色吞噬。
他看了会儿就觉得眼睛累,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喝口茶休息一下吧, 雨下这么大, 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去县里。”魏允进来给他端一杯茶。
“谢谢。”容凌接过来却没喝, 若有所思地连带着茶盏一道搁到了一旁。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 他震了一下, 倏忽朝外面望去,眉眼沉沉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魏允忽的想起那位钟小姐似乎很怕闪电, 之前他陪着容凌去重庆那边开发建设一个关于风电和煤炭的综合性能源项目。正巧遇到暴雨天, 他工作回来都半夜了, 还是打电话过去问她北京那边下雨打雷了吗, 怕不怕。
他按着手机在昏暗的路灯下垂着头徘徊, 这一通电话就打了一个多小时,迎着寒风也浑然不觉。挂断电话时, 肩膀上已经湿了一片,原来是头顶那棵槐树树枝上滴落的。
他笑着将大衣脱下来,挽在手里信手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