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海用拇指点数着食指上血淋淋的划痕，每次苏醒他都会用指甲划破出一条沟壑。

脑子里嗡嗡乱叫，好像住了一窝马蜂，他浑身骨头都软烂了，整个人刚从高汤煲里捞起来，骨肉都给煮的消融。

耳朵里闯进来的声音隔着厚厚水幕，他听不清，只知道一直有声音，高高低低过山风似的，不过折磨他的电流终于消停。

他躺在湿透的电击椅上，身心疲惫，烂泥的身体感觉到有人靠近。宋星海开始心悸，想要呕吐，身上的束缚带被人拽开，好像撕掉一块本该贴在他身上的肉。

额头上的电极也取下来，每一个电极都有纳米尖端扎进他的神经，拔掉最后一颗电极时，他已经小便失禁，尿臭在审讯室蔓延，他却完全没有当众失禁的羞耻心。

一双手贴在他眼睛上，温暖，但陌生。宋星海抖得不行，男人将他抱在怀中，大步走出子弹乱飞的地下室。

透过男人的手指缝，宋星海看到永生难忘的一幕，裹得厚厚实实的高壮身影，破损的衣服下露出银白色的肌肤，火舌无声而愤怒地不断喷射，砰砰砰音调越来越高，从闷响变得聒噪。

宋星海难受地捂住耳朵，往男人怀里钻，努力蜷缩着破败不堪的身体。

男人突然停住了，有听不懂但高亢的质问声。宋星海一句也听不懂，只感觉遮住自己眼睛的那只手有些愤然的抖了一下，男人的胸脯粗糙起伏，有呼哧呼哧的声音。

被拦下了吗。为什么。

宋星海不理解，他只能抖着身体一遍一遍整理混沌的脑子，可很遗憾，他的脑子一团糟，就像不太合格的厨房杀手将冰箱里所有剩菜倒进白粥，烹煮，搅拌，不分彼此。

抱着他的男人突然张口，说出一连串迅快的单词，愤怒铿锵，机关枪似的。宋星海努力辨析，他觉得这语言很熟悉，可他竟然听不懂。

Leo在骂人，骂的极其脏。收拾完围攻他们的机器人的初号机快步上前，掏出电磁炮直接扛在了肩上。

“初号机！你想干什么？”拦路的军官吓得脸色倏变，这家伙失去lenz的控制后完全疯了，一双眼灯红的吓人。

“送你们去天堂给lenz赔罪。”初号机冷冰冰说完，启动电磁炮蓄能，紫光亮起的一瞬间军官慌忙逃离炮口，在十秒之后，巨大能量团将紧闭的金属门轰击出一个大洞。

“嘿，以后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Leo往豁口走，对口不择言的机器人骂骂咧咧。

“还有一分钟他们的增援会赶来。”初号机忽略掉他的吐槽，快步走到前方开路。

“那就尽快解决，宋星海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儿。”

将宋星海从监狱里劫出来可不是见干完就一了百了的事，后续Leo还得面对各方面的质问追责和施压。不过这些都是不最紧要的事，宋星海遭受了酷刑。

初号机将两人护送到医院，最好的医生已经给了lenz，并且医院内伤员过多，本就紧缺人手。

初号机迅快地给自己打包医疗系统，将宋星海推到医院一直为lenz空着的特殊病房。

“他遭受了深度电击审讯，那些人企图从他的记忆里翻找不利证据。”初号机有条不紊地给宋星海推针，并且找来束缚带将人手脚捆住，“大脑扫描结果十分混乱，一部分脑细胞受损。”

Leo怜悯地注视着床上泪眼朦胧的黑发青年，听到初号机下达最后诊断：“损坏过于严重，永久性损伤。”

简单处理之后，初号机将人送进治疗仪，脱掉宋星海的衣物，同时通过脑连接控制治疗仪启动一连串复杂程序，做完这一切，透明舱缓缓闭合，他深深看着昏迷不醒的宋星海，用手捂住过载刺痛的核心位置。

“还有六分钟。”Leo瞧着初号机高大坚韧的背影，心情复杂。

“我一直在计算时间。”初号机转过身，拽下遮住脑袋的面罩，露出只有眼睛没有其他五官的脸，Leo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总觉得这只机器人斑驳微损的面部涂层写满了悲壮。

“很抱歉，lenz给我的遗嘱嘱咐你，指明要你的身体。”

“我知道。”初号机并不在意，他昂首挺胸，大阔步路过Leo的身体，义无反顾，“那份遗嘱是我帮他拟定的，到了必要时刻，遗嘱就会生效。”

Leo骇然，英俊的脸上闪过一连串表情，惊愕，不解，迷惘，最后是归于寂静的接受。

“我的大脑是生物量子电脑，和寻常仿生人所用的材料并不相同。这副身体很适合移植人类的大脑，我也一直在等待一次最完美的实验结果。”

初号机的声音镇定的可怕，Leo甚至觉得对方或许根本不是个机器人，而是有着金属外壳的人类。可他说出的话就是如此疯狂惊悚，远远脱离人类的思维。

“如果以人类的身份无法堂堂正正和小宋在一起，那我推断，lenz不介意成为一只机器人，名正言顺守护在他身边。”

Leo将初号机送到正在忙碌中的手术室前，进入之前，初号机眼灯闪了一下，Leo的手环立刻接收到一份打包好的压缩文件。

“小宋送给我的见面礼物，lenz答应他们结婚后做给我的。”初号机操纵着Leo的手环，像是展示着心爱玩具的小孩，里面是一份设计好的机器人涂装。

“很帅气吧。”他瞧着涂装，语气好像带着淡淡的开心。

“嗯，我会找最好的涂装师。”Leo眼角微微红了，他收好涂装设计包，轻轻吐一口气，“进去吧。”

初号机收回眼神，眼尾似乎带着依恋。接着他转身面向那扇紧闭的金属活动门，连接信号，缓缓将它打开。

Leo和埃迪坐在一起，门前不知何时有多出不少人。

所有人穿着整齐的军装，静默站在走廊，Leo在人群中看到父亲的身影，24岁的成年人终究没有忍住，他瞧着希颂缓款走来，总是一脸慵懒愉悦的父亲今日尽显疲惫。

“lenz怎么样了。”希颂问。

“心跳二十七分钟前已经停止了。在做……最后的赌博。”Leo说着，忍不住哽咽，希颂拍拍儿子肩头。

“他一直是个命硬的孩子。”

Leo又说：“从身体里取出十几块弹片，其中两块直接打断了脊髓和心脏……”

希颂面容冷峻，紧抿的唇肉暴露出他内心的一丝愧疚。

“弥赫叔叔什么时候能回来？”Leo突然问。

“最快也得明天凌晨。”希颂揉着额角，从昨天他的脑袋就一直抽痛，“这场战火不仅涉及36号星，恐怕会在整个星际掀起腥风血雨，这群不知死活的混蛋，夺走了Eric，又伤害lenz。”

“宋星海，能保住吗。”Leo直勾勾盯着希颂，“爸爸，您不能再对那些旧贵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们用非法审讯手段想要强迫宋星海认罪背锅，那群混蛋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利用特权想把这一切过错扔到一个无辜人头上！”

Leo声音激动，因为他知道希颂有可能会因为形势所迫暂时做出一些缓和措施，他无法接受。

“Leo，肃清是我提出来的，lenz为了任务献身，我不会做出那种事。”希颂摇头，儿子究竟把他当做什么人了，“不过那个叫江心的人咬他咬得很死，旧贵族们沆瀣一气已经开始散播谣言，宋星海呆在哪里都不安全，只有一个地方。”

希颂说完，手指缓缓敲击着膝盖，Leo和埃迪同时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