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苟纭恒犹豫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蜜饯,丢入口中。

他咀嚼着甜丝丝,软绵绵的蜜饯,漫不经心地问道:“姐,谨王殿下怎么没陪你回来?”

苟纭章接过婢女呈上来的茶,长而密的眼睫垂下,吹了吹茶上的浮沫,浅饮一口,这才淡淡道:“他没空。”

“他可是我姐夫,小舅子病了,他都不来看一眼吗?”

苟纭恒叹了一口气,幽幽埋怨道:“虽然说您老人家确实高大威猛、力大如牛、英勇无畏,能够以一敌百,但是心意是心意,这么远的路,谨王让姐姐一个人回来,这也太不把姐姐放心上了。”

苟纭章神色凝滞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她放下茶杯,伸手拂过少年因病而生出的几缕白发,目中难得流露出柔软之色。

“好了,这些都是小事情,你就别操心了。现在,养好身体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我对你只有这一个要求,你要是做不到我可就生气了。”

苟纭恒刚喝了药,苍白的脸色泛起一丝红润,躺在床上,蜷着被子,清俊的脸上呈现出乖巧。

姐姐在身旁,让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定和轻松,像是孤独的雏鸟终于找到了依靠。

“姐,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他轻声问。

苟纭章替他拉了拉被子,“待到你好了为止。”

苟纭恒沉默,看了看姐姐清瘦憔悴的脸,沉默片刻,声音很低很低地问:“如果,一直好不了怎么办?”

“少说丧气话。”苟纭章轻轻拍他的肩膀安抚,柔和道,“从现在起什么都别想,一切有我在呢。在你好起来之前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那我不想好起来了……”少年声若蝇蚊地呢喃了一声。

苟纭章没有听清,“说什么呢?”

“没什么……”苟纭恒哪敢和她说这样的话,抿了抿唇,虚弱地问道,“明天我醒过来的话,你带我出去外面走走好吗?”

苟纭章点点头,哑声回道:“好。”

第61章 还托付

看着苟纭恒睡下之后,苟纭章和范子兼并肩走到院子。

廊下挂着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昏黄的光影浮动不停,照得院子里的老梨树的树枝张牙舞爪。

范子兼看着面前女子秾丽凌厉的侧脸,想起她方才对世子说的话,心中有些敏锐的预感生出,直言问道:“郡主,您此番回来,可是与陛下或谨王许了什么承诺?”

苟纭章瞥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

范子兼接过去,走到灯笼之下。

一打开,纸上和离书三个大字蓦然映入眼帘。

“这是……”范子兼一时惊讶不已,抬头朝苟纭章看去,不太确定地问道,“您,您和谨王和离了?”

“这不是重点,往下看吧,里边有针对江东政权和军权的改革。”苟纭章双臂环抱,倚靠在廊下的柱子上,语气平静。

在范子兼认真阅览的时候,苟纭章慢慢道:“陛下准备在江东设置一个监察司,到时候想必要送几个搅屎棍过来。一则,操控兵权,二则,掌管府衙,三则,掺和财政,总之,无非是为了分散裕王府的权力……你拿去和其他人仔细看看吧,也早点做应对。”

范子兼看完,垂下眸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郡主能回来,已经很好了。朝廷忌惮江东已久,此事无论早晚,势在必行,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树大招风,若不肯削去繁茂的分枝,最后会走到被连根拔除的下场。

这是她父王早就预见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忍心把他们送到京都去当质子。

江东兵马强盛,但也是属于大央的一部分,除了江东,还有江西、江南、江北、除此之外,还有各地藩王侯爵。

事实上,江东除了忍气吞声地臣服朝廷,并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

若说起兵造反,脱离朝廷的掌控,可就算把三十万兵马豁出去,能争取的最多也不过是划地自治,建立一个江东小国。

但这相当于,自己把江东这块肥肉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江东东临辽国,与辽是纠缠不休的死敌,若是江东反抗朝廷,不仅诸王侯会群起而攻之,辽国也会趁火打劫。

到时候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江东还能存活几日?

等下了黄泉,苟家列祖列宗一人巴掌,能把她拍得魂飞魄散。

苟纭章点点头,“我知道你能明白,只是其他人……还要你辛苦劝一劝。”

“是。”

范子兼应了一声,将手中重若千钧的纸张叠好收起,又看向她,清澈如洗的眼眸中映着她的脸,关切地问道:“郡主,您还好吗?“

苟纭章不明所以,反问道:“我哪里看起来像不好的样子?”

范子兼移开视线,不知该怎么说。她眼底总有一股抹不去的悲伤惆怅,是为了世子的病情,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不知道。

不,或许他早已经窥见了其中的一点隐秘。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郡主或许不知道,不承认,但并不妨碍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

郡主看谨王的眼神,分明就是不一样的……

范子兼斟酌着,说道:“郡主天资过人,一定会遇到更适合,更珍爱您的男子。”

苟纭章轻笑一声,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范子兼,有时候你说话挺讨人厌的,你知道吗?”

范子兼噎住了,脸色微红,窘迫又尴尬地低下头,“臣失言了,郡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