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宫门就快要落锁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萧觉声温声道。

“二哥二嫂慢走,我就不送了。”萧庆恩应了一声。

见苟纭章有些愣神,萧觉声朝她唤道:“章儿,走了。”

他伸手去牵她,往外走去。

身后的白幡在飘动,将灵堂中穿着素白孝衣的人衬得像一抹幽魂。

苟纭章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担忧,嘀咕了一声,“我怎么觉得,邕王……有点不对劲。”

“能对劲才怪。”萧觉声低声道。

刚才皇兄进去的时候,他分明看到萧庆恩眼神格外阴冷,像是幽冥地府的一团鬼火。

苟纭章回过神,将手从他掌中抽开。

萧觉声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思索一瞬,嘱咐道:“你先到宫门去等我,我去找皇兄一趟,很快就出去。”

目送他离开,苟纭章没继续往前,转身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白烛明亮的灵堂中,萧庆恩从跪在蒲团上,改为盘坐着,前面的火盆里的纸钱已经燃到尽头,只剩下点点的星火,马上就要熄灭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灵柩,听见脚步声,微微偏头,却好像预知身后的人是谁,并没有看一眼。

苟纭章走到他身旁站定,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从见到她,他的眼神就好像是想要说什么,只是碍于萧觉声在场,才没有说出来。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萧庆恩声音低哑,带着滔天的幽恨。

苟纭章反问:“那你又为什么不杀了他?”

刚才萧闻礼在的时候,他有很多次,将手伸进袖子里,袖子里藏或许是毒药,或许是利器,但是他最终都没有拿出来。

“我杀不了他,”萧庆恩咬牙切齿,伸出双手摊开,“你看我这样子,怎么杀得了他。”

他双手苍白枯瘦,青色的血管像树根一样盘在薄薄的皮肤下,两只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脸色一沉,猛地将双手握拳,藏进袖子里。

“我能杀他,”苟纭章叹道,“可我为什么要杀他?”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萧庆恩转头盯着她,压低了声音,“十四年前江东那场瘟疫,害得你娘染上不治之症,你不想替她报仇吗?”

苟纭章心中的疑问落地,已经可以确认,他就是严竹背后的人。

她一直在想,谁会知道十四年前的内情。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他一定曾经是萧闻礼身边的亲信,而现在和萧闻礼反目成仇,想要萧闻礼死的。

三音公子常去献艺的地方大多是达官贵族的府邸,所以能给严竹传消息的,一定会是有钱、有权、或者有势的人。

曾经是太子的亲信,又与太子反目,且现在还活得风生水起的,苟纭章实在是找不出来这样一个人。

所以,借刀杀人是事实,真相未必是真相。

“你选错人了。”苟纭章道,“不说十四年前的那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动手的。”

第55章 幽长恨

“为什么,你不恨吗?”萧庆恩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整个人都在发抖,“亏我以为,你是一个很有气性的人。”

他病急乱投医,破罐子破摔,寄希望于苟纭章能和他一样,在绝望之中,生出玉石俱焚的念头。

苟纭章撇嘴,默默道:“我是读书少,不是蠢。”

谋杀太子,诛九族的重罪。

萧庆恩表情冷漠,声音嘶哑:“是,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弟弟,还有很多朋友,只有我一无所有,连母妃也不在了,拖着这一身病体,像个废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萧庆恩抓着手边的纸钱,投进没有火的火盆里。

“你知道我母妃的病是怎么来的吗?那时候,我母妃和皇后一起怀孕,我母妃原本只是身子骨弱,可孕中喝了父皇送的安胎药,身体就越来越差,生我的时候差点死掉……哈哈哈……哈哈……”

他又哭又笑,形若疯癫。

“或许,我们早就应该死了,而不是这二十年里苦苦求生。二十年啊!我和我母妃被折磨了整整二十年,日日夜夜与病痛相伴,生不如死!”

苟纭章眉头紧皱,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咳咳……咳咳咳……”萧庆恩重重咳嗽起来,咳得面目通红,满眼泪花。

“他是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来绝了我的野心,绝了我和太子争抢的可能。萧觉声尚且是不能读书,我呢!我是一辈子都不能拥有健康的身体!你说,世上怎么能有这么狠毒的父亲?虎毒尚不食子,可他就这么对我!他那么爱他的长子,那我……我就杀了他,让他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却做不到。

苟纭章拧眉,冷静道:“可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应该骗我。”

“你若是在他登基之前杀了他,萧觉声就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或许他能保住你……”

萧庆恩自欺欺人地说着,最后看向苟纭章,像是陷入了无法逃脱的沼泽里,越陷越深,只能拼命抓住眼前的浮木。

他疯了一样,不停地重复问:“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苟纭章沉默半晌,如实道:“你的计划太多漏洞了,我真的不能信。”

萧庆恩噎住了,忽然仰天大笑,声音透着无尽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