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么信赖的话呀,这是多么亲厚的君臣之情呀。

可当父亲真的做到了,圣上却担心父亲拥兵自重,开始频频打压江东。

见她脸色难看,严竹心中七上八下的石头暗暗放下,“永昌十六年间,也就是十四年前,辽国举兵侵犯我国东南边境,裕王收到京都的皇令,带江东全军三十五万兵马对抗辽国的进攻。”

“就在战事吃紧的时候,江都那位被小公子救下的怪人却旧病复发,他自觉此病难医,害怕给主子带来麻烦,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夜逃离了京都,往江东方向而去。”

最后一句虽没有明说,但言外之意不算隐晦,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任谁听了,都会想到此中的阴谋诡计。

“小公子”命带着疫病的怪人去往江东,是有意针对江东,想趁兵乱之际,将疫病传到江东地界。

至于为什么,联系严竹所言,一切自然是为了削弱江东的势力。

这一举动,是谁有动机,是谁会获利,是谁能如此大胆,指向再明显不过。

严竹说完,幽深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女子,只见她冷眼看着自己,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你有何凭证?”苟纭章问。

“没有。”严竹很抱歉地摇了摇头,“时间过去太久了,大多数人都已经忘记了,就算有证词证人,我想郡主也不会相信的。”

“忘记。”苟纭章呢喃一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严竹见她神情恍惚,眼中浮现仇恨,垂下眼眸,拱手道:“夜深了,已叨扰郡主许久,在下先行告辞。”

他规规矩矩地往后退两步,风度翩翩地转身离去,临到门口,却又停住,温声道:“在下住在伶园的西厢房,郡主若还有疑问,可派人来传唤在下。”

带严竹离去,守在门外的宁芳和宁芬进了屋,瞧见苟纭章面色沉重,宁芳好奇问道:“郡主,这乐师可是说了什么?”

苟纭章没有回答,只摆手道:“你们下去歇着吧,我也困了。”

严竹说的这番似是而非的话,她没有证实,只半信半疑,没必要说出来让她们一起烦恼。

第32章 繁花落

第二日,天光破晓,层层递进的纱帐垂落在地,柔和地遮住了日光。

苟纭章虽已经睡醒了,却赖在床上不愿起,裹着衾躺得四仰八叉。

“郡主。”宁芳进了室内,挑开纱帐,走到床边轻声唤她,“该起床了,不是说好了要去屏河牧场游玩吗?王爷这会儿已经在等候了。”

“有什么好玩的,不去。”苟纭章一夜没睡好,翻了个身,语气蔫蔫的打不起精神,“你就告诉他,我病了,起不了身。”

宁芳看了看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发现她没事,以为她是舟车劳顿累着了,便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回王爷的话,郡主您歇着吧。”

她转身往外走,贴心地将纱帐放下,合了房门,便朝萧觉声所住的小苑走去。

“病了?”

萧觉声听了宁芳的话,剑眉一拧,放下手中的弓箭,“怎么回事?”

宁芳道:“昨日还好好的,想是夜里倒春寒受凉了,郡主说,今日就不同行扰了王爷兴致,待过两日身子恢复了,再与王爷去游玩,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萧觉声闻言,脸色淡淡。

宁芳将一句话修饰得十分得体温和,但略一听,就知道绝不是苟纭章的原话。

她这人,没那么有礼貌。

院子里的海棠香轻柔,若蒙蒙的微风细雨一般,浸透在空气中,从窗缝里透进房间。

在这样好闻的清香中,苟纭章闭着眼,昏昏沉沉,再度准备入睡。

门又打开了,吱呀的声音响起。

苟纭章被惊得神思一动,略微皱了皱眉,两个呼吸之后,待声音消弱,眉头慢慢松开,渐入睡梦。

轻缓的脚步之后,有人坐到了床边,朝蜷缩在被窝里的人伸手,手背贴着她的额头摸了摸。

苟纭章好容易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碰她的脸,她低哼了一声,嘟囔道:“我没事,别来打搅我。”

那人无声叹了一口气,收回手,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等她呼吸绵长,真的睡沉了,这才伸手抚了抚她微蹙起的眉。

修长的指一寸寸描摹,那因沉睡而柔和恬静的轮廓,目光遥远。

苟纭章睡了两个时辰,在午时醒来。外头日光熙熙融融,照得海棠更加明艳,她披了外袍,打开门走出房间。

她抬头望看向院子,却见一个矜贵紫袍的男人,坐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正百无聊赖地捏着竹叶,放在嘴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吹响,音调悠悠荡荡,实在算不上好听。

一时间大风忽起。

海棠花漫天纷飞,无数花瓣在空中旋转飞舞,翩然落在男子身上。

“你怎么在这?”苟纭章出声道。

萧觉声蓦然回首,见她立于廊下,披肩的长衫单薄,挑眉笑道:“哟,郡主娘娘终于睡醒了,怎么样,身子可还有不适?穿这么少,可别着凉了。”

他语调慵懒,笑容戏谑,偏偏眉目灿烂,堪比日月。

这一刻,苟纭章的呼吸滞住。

随着风渐停下,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劳谨王殿下挂怀,我好得很。”

萧觉声站起身,拍了拍肩上的落花,“既起了,就一起用膳吧。”

一顿午膳吃得还算和谐,苟纭章吃饱喝足后,在行宫里的回廊走动消食,没走几步,萧觉声就跟了上来。

苟纭章停下脚步,疑惑地笑问:“不会吧,劳烦您尊驾监视我,这也太大材小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