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不同方才那道规矩庄严的圣旨,更像是萧闻礼的口谕,传旨太监展开卷轴,徐徐宣读。

“朕闻佳偶天成,良缘夙缔。今有谨王忠勤体国,战功彪炳;宁瑶郡主固守边境,德容兼备。朕念你二人少时相识,情谊深笃;朕心甚慰,特赐婚配,以成秦晋之好。沨平地处要冲,民风淳朴,然需贤能镇抚。今命尔夫妇共镇沨平,同心协力,上安社稷,下恤军民。钦此!”

苟纭章愣了愣,下意识看了萧觉声一眼,目中有些询问。

见她神情错愕,萧觉声垂下眼眸,声音平稳,问道:“接还是不接?”

见俩人迟迟未动,传旨太监轻咳一声,提示道:“陛下命奴才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来,据奴才所知,奴才后头,还有一封太后懿旨,不知二位先接哪一个?”

言太后远在京都,听闻苟纭章生了孩子,最先想的,就是要看一看孙女,便命身边的侍从来传旨,要让俩人带孩子回京都。

太后懿旨刚从宫里出来,陛下听闻后,立即命人撰写了旨意,令其赶在太后懿旨之前。

传旨太监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苟纭章自然听出来了意思,若是她不接这封旨意,那就得接太后懿旨。

没等她回答,萧觉声却道:“你若不愿意,就不接了。”

上一次是被迫的,若这一次还一样,不是彼此心甘情愿,又有什么区别。

萧觉声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永远是被压迫的,是不能选择的。

即使在一起了,她未必不会埋怨他。

他站起身,朝传旨太监拱手,道:“劳烦公公回去后,替本王向陛下传话,就说臣弟感念皇兄的心意,只是……”

“我愿意。”

苟纭章打断他的话,垂下头,缓缓叩道:“臣苟纭章接旨。“

寒风掠过,传旨太监将一应物件放下,其中有赐予萧觉声的印章、号令沨平的十万大军的帅印和护符、隶属沨平境内的各种朝廷文书、还有一封婚书。

传旨的队伍已经离开,赶着返回京都复命,仆从婢女也已退下。

苟纭恒看着俩人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连声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苟纭章瞥了他一眼,目光深长,透露着浓浓的担忧,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那个,我去看看殊儿。”苟纭恒干笑一声,转身离去。

花厅内只剩下俩人。

苟纭章坐在圈椅上,手指捏着那封接下来的赐婚圣旨,垂眸开口:“我与阿恒自小相依为命,他刚出生的时候,我们娘亲就死了,他像殊儿一样小身边就只有我,他只有我一个亲人。我怕我走了以后,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萧觉声在她面前蹲下,手掌拢住了她的手,仰头看着她,“既如此,为什么还要接呢?”

他并不想逼迫她,让她身不由己。

“拿来,我追出去还了,就当没接过这道圣旨。”他说着,去拿她手中的圣旨。

“可是,”苟纭章无措地抓紧了圣旨,蹙起眉头,哑声道,“可是我也放不下你啊……“

萧觉声为她做的,她都知道,他已经豁出去一切了,为了离开京都,他已经比她更先抛却一切,可是她竟不能坚定地选择他。

她两厢为难,都放不下,都舍不得,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才能圆满。

“姐姐。”

在门外偷听的苟纭恒适时探出脑袋,指了指自己道:“我今年就十五岁了,再过两年能娶媳妇了,你与其纠结走不走,不如早点操心操心我的婚事。”

苟纭章朝他望去,见到他清俊稚嫩的面庞上,早早已经伪装得从容沉稳,愈发觉得难过。

第149章 有愧者

苟纭恒对上她的视线,跨过门槛,走到她跟前,低头看了萧觉声一眼,微笑道:“姐夫,让我和姐姐说几句话吧。”

萧觉声没有异议,离开花厅,给姐弟俩一个独处的空间。

苟纭恒坐到苟纭章身边,平静地倒了两杯热茶。

他举起杯抿了一口,清亮的眼眸里是温柔的神色,缓缓开口。

“姐姐,你只是比我大五岁,却照顾了我十五年,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你跟我说这种话?”苟纭章凝眉不展,“找抽?”

苟纭恒平生静气地开口,“我记得,小的时候,只要你一生气,我就特别害怕你不要我,我会扯着你的袖子,一边哭一边喊你,那样我就能把你留在身边,让你无法离开。”

可他现在不能这么做。

他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轻叹道:“我常常觉得惭愧,给你那么大的负担,有时候也觉得,死了也好,那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你……不是的。”苟纭章摇头,“你为什么这样想?如果没有你,我才真的撑不下来……”

苟纭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会烦躁,会生气,但从来没有怨恨我,觉得我是你的累赘。”

苟纭章哽住了,红着眼睛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可我不想成为一个,一直困住你的累赘。”苟纭恒轻声道,“姐姐,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别这么不放过自己。”

苟纭章鼻子一酸,泪盈眼眶,低头反驳道:“我才没有。”

“你看你。”苟纭恒失笑,“姐姐何必觉得愧疚,要愧疚的只应该是我而已,姐姐不应该因我而辜负了谨王殿下。”

他继续道:“我们是一个娘生的,血浓于水的手足,但就算如此,也不可能相伴到老,对不对?过去十五年,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但现在不是了,你有了殊儿,有了丈夫。将来我也会成婚,也会有妻子,有孩子的。”

现在身份颠倒,他像一个兄长,在开解妹妹一样,成熟稳重地劝慰她,要接受分离。

“况且沨平离江东又不远,不过几日路程,姐姐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我若想殊儿了,也会去沨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