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将来孩子长大了,问她,为什么旁人都有父亲,而她没有?
苟纭章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臣……臣……只希望郡主能过得好一些。”
苟纭章道:“没有父亲又如何?我五岁亡母,六岁离家,远赴京都,等同于无父无母,如今不是照样长得好好的吗?”
“可是……”范子兼抬头看着她,“郡主那些年并不好过,不是吗?”
他很想保护她,他的眼睛是这么说的。
苟纭章沉默了很久,瞧着他诚挚的目光,滚烫得灼人,他这个人是这样的认真,似乎真的可以用尽平生,向她述尽忠诚和爱慕。
她相信,他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哪怕成婚后,她要求他一辈子做一个仆从,一个纯臣,他也未必做不到。
只是她不能接受,他纵使再好,可她已见过更合心意的人。
苟纭章错开眼躲避,道:“你回去吧,今日的话,我当没听过。”
范子兼回去了,却没有就此轻易放弃。
他深知自己只有这一个机会,能够长久地留在郡主身边,话既说了,事既做了,便不会轻易放弃。
“姐姐,我看范大人的心意不假。”苟纭恒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知根知底,听话可靠,总比旁的人好多了。”
苟纭章将桌上散乱的纸团捡起来,合拢到一处,“说下一件事情吧。”
苟纭恒点头,斟酌几番,“听说田蔚将军带十万大军出征,已灭尽匪寇,大获全胜,不日便能班师回朝。”
苟纭章面不改色,颔首欣慰道:“田将军戎马半生,征战多年,也算是朝廷一员猛将了,此番归来,或许能将上封侯也说不准。”
西北的战场有什么,她绝口不提,也从不问起,像是永永远远地放下了。
关于谨王,是府中的禁忌,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提及。
苟纭恒揪着手指,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思索片刻,转而问道:“姐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世上有死而复生的事情?”
“有啊,怎么没有。”苟纭章语气平静,“你院子里那棵被我砍了的梨树,不是剩下半个老根都抽新芽了吗?赶明你叫几个工匠,把地底下的老根刨出来,再把地填平了。”
苟纭恒哑然,失笑道:“我不是说树木,当然也不是动物,我说的,是人。”
“诈尸?”苟纭章想了想,神情认真,“倒是见过,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有些人会装死,不过的确有些人没了气息和脉搏之后,过一段时间,竟然还会再醒过来,这种约莫是被勾魂的时候,打赢了黑白无常,所以回魂了吧。”
见她说的煞有其事,苟纭恒真是哭笑不得。
“我就是想告诉姐姐,那个人……他可能没……”
他的话没说完,内室忽然传来孩子激烈的啼哭声,苟纭章啧了一声,“小兔崽子,没完没了了。”
小殊华吃饱了要睡觉,但是除了苟纭章,谁也哄不住她,像是极其缺乏安全感,只有在母亲怀抱里才肯安静。
苟纭章起身往里边走去,不肖片刻,孩子的哭声便弱了下来,乖乖得躺在她臂弯里,白嫩的小脸透着红润,乌浓的眼睫毛沾了湿泪,吮了吮小嘴,慢慢睡了。
第140章 满月宴
十一月初八,立冬时。
初晨的阳光洒在屋顶时,裕王府邸众人已经忙碌起来,这日是小姐的满月宴,郡主吩咐了要大操大办。
一早,仆从婢女来来往往,里里外外忙得热火朝天,只有明园清净,庭院里有翠鸟啼鸣,廊下婢女行走的脚步轻又轻,唯恐扰了里头那位姑奶奶的好眠。
林芳悄然进了内室,瞧见栏床里的小祖宗已然睡醒,正眨巴着眼睛。
一只红褐色的小松鼠不知何时溜进房里,站在栏边上。
一婴儿一松鼠对望。
婴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松子,伸出手去抓,松子看了看她,一溜烟跑到了桌上。
视线里有人走过来,她便啊呀啊呀地叫了起来,似乎想控诉小松鼠的冷落。林芳嘘了一声,将她从小床上抱起。
“不叫啊不叫,一会儿把娘亲吵醒了,又要挨骂咯。”
见苟纭章还在睡着,林芳抱了孩子,转身走出去哄。
松子在桌上抓了一把枣子,也跟着跑了出去。
日光透过窗镂照到地上,苟纭章睡到巳时才悠悠转醒,宁芳和宁芬进来,催促她起来梳妆,再过一会儿,宾客该到了。
苟纭章坐在梳妆台前,瞧着俩人捏着金玉钗环,往她头顶云髻上堆砌得高高的,显足了雍容华贵的派头。
这场满月宴办得格外隆重,半月前请帖早早送了出去,周边的王侯官员都给裕王府面子,千里迢迢来贺喜,就连曾经在裕王府,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贺王世子都来了。
各位权贵高官均送了礼,仅是金造的长命锁就收了好几个,更不必说其他金银玉器,名画古董。
众人陆陆续续入了席,苟纭章便抱着孩子出来见人。虽是私生子,生父不明,但大家都知道,宁瑶郡主脾性坦然嚣张,从来没有遮掩过,整个裕王府也毫不遮掩,将这孩子视为珍宝明珠。
众宾客心照不宣,不敢寻宁瑶郡主的晦气,只字不提孩子父亲为何不在。
府内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时,一行人骑着马飞驰而来,风尘仆仆地停在了王府门外。
马上的男子翻身下马,仰头看了一眼挂着红灯笼的府门,却愣愣停住,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怕自己寻错了门。
可门匾上,裕王府三个大字端端正正,没有一处错误。
颀长挺拔的身影矗立,玄色的披风被风吹起,衣袍上似还带着西北的沙尘。
“殿下……谨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