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子岭是一片很大的草地,旁边是一条路,不时有人经过,这会儿远处正有三名男子骑马而来。

他们走得很慢,在阔声议论什么,微风中,苟纭章听到有什么熟悉的字眼,模糊地传到耳畔。

“陈德……谨王……可惜……”

等他们走近了一些,宁芳和宁芬也听清了他们的议论声,有一男子摇头叹息,“竟一个也没回来。”

她们听力不如苟纭章,对那三人的话没有在意,却见苟纭章脸色凝滞,忽然道:“宁芳,去问问那几位壮士,他们在说的是什么事情?”

宁芳疑惑不解,但还是照办了,她提着裙摆跑上前,朝三人招了招手,上前询问。

苟纭章遥遥地盯着她的背影,没有眨一下眼睛,目光忽而沉寂,如同一汪深深的死水。

她在辨别,那人回答宁芳的声音,可却像耳鸣了一样,什么也没有听到。她只看到了宁芳惊慌失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是下意识的慌乱和紧张。

三人同宁芳说完,便策马而去了。

宁芳缓了一下,笑着朝苟纭章走来,神情轻松。

“那三位壮士说,他们在南边养了百匹骏马,竟一夜跑丢了,一匹都没有找回来。”

苟纭章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暗淡下来,冷声道:“说。”

宁芳摇头,坚持道:“他们说的就是这样的,奴婢没有听错。”

“你敢诓我?”苟纭章语气不善,冷声呵斥,“我若在别处问清楚,你知道下场。”

忽然,宁芳猛地跪下,额头叩在草地上,声音干涩,磕磕绊绊开口。

“他们说……他们说……谨王殿下战败了……”

第135章 不思量

苟纭章站在原地,马蹄声,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和身边不停呼唤她的声音,一切都隔了重重的迷雾,传到耳朵里,都已经模糊了。

过了很久,她回过神来,从袖中拿出哨子吹响,将黑风唤回来。

“回府。”

苟纭章知道,这件事情若是真的,阿恒一定会收到消息。

她去了梨花苑,苟纭恒瞧见她独自一人过来,很是惊讶,连忙上前搀扶,“姐姐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情,派人来叫我就好。”

萧瑟的秋风原地而起,卷来庭院的枯叶,苟纭章扶着肚子,鬓边的发丝被风吹动,眸光暗淡,看着他,很轻声的问:“阿恒,胜肃有消息传来了,对吗?”

苟纭恒望着她平静的神情,就知道,她已经知晓了。

他千防万防,防得住治下官员的嘴,却堵不了这天下悠悠众口。

“姐姐……”

苟纭章很冷静,“你告诉我,战报上怎么说的。”

苟纭恒嘴唇嗫嚅,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道:“全军覆没。”

苟纭章身子微微晃了晃,好半晌,却忽然慢慢地笑了出来。

“姐姐?”苟纭恒心惊不已。

“死了……死了也好,死了就不惦记了。”

她这样没心没肺地呢喃了一句,像终于解开一件困惑已久的难题,脚步沉稳,转身踩着迷离的月光,一步一步走去。

回到院子。

苟纭章像往常一样,净了手,便坐到桌前吃饭。

今晚的菜色一如既往的丰盛,这些都是姚春做的,她会去询问有经验的老人家,有孕的妇人吃什么进补,又怕她吃腻了,每天变着法的做。

她接过宁芳颤抖着呈上来的酸梅汤,喝了几口,放下碗便认真吃饭,胃口比往日还好了一些。

宁芳和宁芬侍立在她左右,大气不敢喘。

苟纭章想喝鲫鱼汤,刚端起来手边的汤碗,却发现空了没人盛,不悦地抬头瞪了俩人一眼。

“都发什么呆呢?”

宁芬眼神微动,忙接过碗,垂眸给她盛了小半碗汤。

苟纭章捧着碗低头喝汤,她放下空碗,觉得很满足,吃得很饱。

宁芬看着她又拾起筷子,低声劝道:“郡主,您吃的太多了,陈大夫嘱咐要少食多餐,不可暴饮暴食。”

或许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撑了,腹腔中又空又胀,分不清到底是胃里饥饿,还是心里空了。

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腹中隐隐作痛,她的表情却很平静从容,听话地放下了筷子。

“好吧,备好热水没有?”她接过帕子擦嘴,吩咐道,“我要沐浴。”

宁芳应了一声,出去准备。

苟纭章起身走到门外,宁芬叫了其他婢女来收拾饭菜,自己走进内室,取了苟纭章沐浴后要换的衣裳。

她刚走出来,忽然听见苟纭章在门外吐了。

宁芬跑出去扶她。苟纭章胃里一阵痉挛,无尽的悲伤从体内翻涌,弓身呕得昏天黑地,等吐尽了苦水,整个人已虚脱,喉咙干涩发疼,涌起一阵腥甜。

她脚步踉跄,茫然地望着一望无际的黑夜,胸口剧烈起伏,急促的呼吸间,眼中泪水已经滚落,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