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裡很明显是陷阱,不离厌恶被逼着自行跳下水的感觉,可若能把陷阱捅穿,将敌方的如意算盘一举毁个乾淨,倒也值得。
柳墨清又道:「我便不奉陪了,你们人修重视修心,妖族却全凭天赋和血脉传承,我进蜃楼必定讨不到好,不如在外边这裡夺牠妖气,蜃楼没了妖力支持,很快就会撑不下去了,也算为你多一重保险。」
也就是说,一个从外部化解,一个从内部进攻,裡应外合。
怎麽看都是不离处境更危险些。
不离斜眼看向柳墨清。
「哎,知道你多疑。这样吧,本阁主就发个血誓──」柳墨清五指指天,道:「我,柳墨清,对太鲲山上下绝无恶心,也不会做任何伤及太鲲山之事,若有虚言,天打雷噼,妖丹碎裂,妖魂散尽。」
说罢,一个血红的印记出现在柳墨清手背上,他不太耐烦地抬了抬手,道:「这样,行了吧?」
不离见他认认真真发了毒誓,虽然疑虑暂时消除,却仍有些诧异。
柳墨清又道:「这样说吧,从一开始我就是来报某人恩情的,虽然多少也有点私心,想蹭点好处……道君就当自己运气好罢。总之,眼下我会守着这裡,别再耽误时间了,等裡边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元婴炼出来,可就很难对付了。」
不离思虑了几秒,随后拱手认真一拜,道:「那这裡就交给柳阁主了,蜃楼由我攻下。」
柳墨清难得被人这麽慎重对待,倒是不太自在,拿着扇子故作嫌弃地挥了挥,让不离快些离开。
不离说罢便回过身,此时第七道劫雷正好落下。不离抬手,遮蔽烈日般刺眼的电光,接着握紧了剑,随手在身前一划,以剑气将劫雷激起的飞沙走石噼散,大步走向那奢华虚幻的蜃楼。
据柳墨清先前所述,蜃楼并不全然是幻影,而是半虚半实,由蜃妖自身妖力炼化而成,算是蜃妖一族特有的本命法宝。对不离而言,这点意味着蜃楼无法单纯以武力破解,所以他不得不进去,先把迷失在蜃楼裡的弟子捞出来。
不离方才踏上湖面虹桥,蜃楼的两扇门便大大敞开,像是迫不及待迎接自投罗网的食物,七彩蜃气如云雾般洩出。
进门时,他闭上了眼,无数念头流过心头,最后凝聚成寒霁月澹然笑着的面孔。
没问题的。他告诉自己。
再次睁开眼时,不离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华丽而古老的大宅院,朱红正门大敞,像在迎接他的归来,令人作呕。
他自是知道这裡的,即使再怎麽想遗忘,这毕竟还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最痛恨的地方。
蜃妖幻化出的崔家大宅,和不离记忆中有些许不同。虽然崔家本来就是个破落世家,不过撑着一副虚华的空架子,在他记忆中,屋裡充门面的骨董、文玩、各式摆设从未少过;可眼前这栋崔宅,却明显少了很多陈设,活像被洗劫过,庭中植栽也未被好生照料,显出枯藁凋零之态。
一见这景象,被抓进蜃楼的是哪位倒楣弟子,简直再明白不过了。
崔宅叁进叁出,不离跨进二门后不久,便找到了抱头在廊下瑟瑟发抖的崔闵之。
他一把提起崔闵之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崔闵之先哭喊挣扎了片刻后,才瞪大他那红肿的眼,道:「堂兄……不、不是,您是七师叔吗?真的是七师叔吗?」
不离没有回答他,但崔闵之见道那冷漠中带点嫌弃的眼神,便知这是本人无误了,虽然有些紧张,心底却生出一点怪异的安心来。
不离见他冷静了些,便将他放了下来,问:「为何你会被抓到此处来,你晓得吗?」
崔闵之果然摇摇头,道:「我只知道这裡绝对不是祖宅,而是某种幻象……」
茫然地说到一半,崔闵之忽然抬头,急急地解释道:「师叔!我绝不是刻意脱队的,正午时我在琉璃天和其他队员一起猎灵兽,却见一名穿山服的太鲲山弟子落了单,手臂上还血淋淋一大片,我才追了上去……」
不离睨他一眼,沉声问:「然后?」
崔闵之越说越小声:「然后……我追了好一段路,再来就什麽印象也没有了……」
果然不该指望崔闵之能知道什麽,不离心想。
「先出去再和你算帐。」不离道,他又打量了崔宅片刻,果然,一旦他进了二门,回头的路便消失了,和方才他进大门时的情况一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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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叁十一、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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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连一个崔家的下人也没有,静得像座鬼城。虽然上头还是白天的模样,但那日光没有丝毫热度,像是单纯的摆设,越发诡异──当然,这裡只是蜃妖造出的幻景,本就不是真实的。
崔闵之一听能出去,眼神终于亮了些许,问:「敢问师叔,要如何离开?」
「这是蜃楼之内,景物由心念幻化而成,但这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要从此处离开,关键在你。」不离徐徐道,一边思索着,又问:「你可有心魔?」
崔闵之有些紧张地退了小半步,紧抓着胸口衣襟,道:「我不知。但若师叔说的,是静坐时眼前浮现的可怕画面,那麽……这栋大宅子裡、四处都会有……」
不离挑了眉,似乎明白崔闵之被他找到时,为何会缩在门边一步不敢动了。
但还是废物一个。
不离再次抓着崔闵之的后领,道:「总之,先四处转转便知道了。」
崔闵之有心说他不想,但七师叔积威太重,他根本无法吐出个不字,便只能摀起眼睛跟着走。
以崔闵之对崔宅的畏惧程度,说不定只需将崔闵之害怕的景物看上一圈,就能出得去了。不过此处已是第二进的庭院,这也说明,崔闵之已自行突破第一进,才能够到此处。也不知他在第一进瞧见了什麽。
虽然这麽想,但不离仍未表露出半点怜悯之心,专往会让崔闵之害怕的地方走去。他实在不想在这浪费光阴,沿路看到的又都不是什麽好东西,心情逐渐烦躁起来。
他们在水井裡发现泡得浮肿的女尸,看起来像是下人装扮,灰白双眼死不瞑目;又在假山石间,找到面部朝下、后脑被重击、脑汁迸裂的小厮尸体,诸如此类,光是二进庭院就有五处,全是下人的尸首。
崔闵之看到有些麻木了,但还是不住地颤抖,走起路来也有些不稳。不离望着他,心想,崔家内宅事有多肮脏,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但崔闵之究竟是经歷过什麽,才能这麽凑巧看到过一堆不乾不淨的?
又或者是,在这廿年来,崔家又因为什麽而内斗,才会死这麽多人?
不离想了想,终于让崔闵之在一处台阶上坐着歇息,双手环胸问道:「你是崔家第几房?」
崔闵之一愣,紧张地答道:「弟子是五房的人,只是恰好被长房叁老爷抱养,才会在此住上几年。」
五房?那血缘都该多远了?果然,崔闵之喊的那声「堂兄」是注了很多水的。不离暗想。再说,崔闵之是杂灵根之体,亦并无特出才华,长房怎麽会抱养这样一个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