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的白烟袅袅升起,茶香中混着夜色的凉意?, 她将倒好的茶递给娇狸。
娇狸活动着手脚却?没接。
冷冷开口道:“你不怕我绑你第二次?”
沈窈对上?她的狐狸眸子, 与往日不同,不是因为素面朝天,她面色苍白眼底微青,疲色是遮不住的,全身?上?下?唯剩下?耳上?垂着的两颗血色玛瑙石,有几分活人的色彩。
所以?她接道:“这次是朝京城,在沈府, 你做不了什么。”
娇狸挑眉:“你说得对。”说着, 接下?了她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我曾是金陵城的舞女, 也是洛城生意?最红火的客栈女掌柜,那时我活得何等恣意?。”顿了顿,又垂下?头自嘲道:“你说得对,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沈窈明显不是那个意?思,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又或者说,娇狸又因为这话联想到了什么。
夜色已经笼罩整个朝京城,远处灯火点点,远处天上?不时有徐徐升起的天灯,今夜无星。
风吹动白衣,将藏在裙摆血污也一同吹起,只是娇狸看起来并没有受伤,这恐怕是别人的血。
良久,她才?又开口。
“我想让你去送送他?。”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下?。
再?一眨眼,上?一刻还挂在她耳垂的血红玛瑙,就出现在了沈窈眼前?。
她说:“我只剩下?这个,就当作报酬,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沈窈蹙眉t?。
“送......谁?”
这次轮到娇狸惊诧:“温少主没同你说过么?”
“你是指的什么,若是你的主子是江行舒的事,那我便知晓了,可我又为什么要去送他??”江行舒去哪里?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只知道这个。”娇狸道。
沈窈反问她:“我还需要知道什么?”
娇狸不禁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自嘲笑笑:“是啊,始终有人保护的沈大小姐确实不需要知道什么,只是今夜朝京城不会安宁,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我死也断然不会来找你。”
她讨厌的不是沈窈,而?是讨厌她有家世?,有亲人,有人爱,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一直保护她的哥哥,那温绰虽然性子怪异却?也十分宠她,而?她自己呢?此生就没有一刻欢愉过,回头望去,也没有人等她。
更别说谁会为她做什么。
所以?她干脆点明:“你脖子上?金玉锁里?面就是金蝉蛊,那本来是主子的东西,我这样说你可记起什么来了?”
当初她绑沈窈的目的,也是为了拿回这个,救主子......只是取下?来的方?法她不清楚,只知道若是盲目取下?,说不定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娇狸才?骗乌甘,说主子下?了命令不能动她,演戏要演全套,而?她也故意?隐瞒了金蝉蛊就是沈窈的那块玉吊坠。
谁知一抬头,只见到沈窈一脸茫然。
她下?意?识摸着颈上?的金玉锁,脑子里?不断回忆着......
没有,她完全没有关于这个锁的记忆,为什么?这不是她出生时候她娘留给她的吗?
当然,这一点也是沈窈猜的,准确来说这金玉锁,好像在她穿书而?来就存在了,她一直没有摘下?是因为程见书也有一块从小带在身?上?的玉,她倒是听?程见书提起过,好像是因为他?八字弱幼时夜里?总浅眠,连几里?外野狗吠叫都会惊醒,程字白就与夫人一起去庙里?请了这护身?玉,自那起他?便一直带着。
再?说为了护身?吉利,大户人家都会给儿女提早准备护身?的玉佩或玉饰,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所以?她也从来没细想过这玉的来历......
等等,这玉在她穿书前?就存在,如此说来,她......不,是沈窈,原来的沈窈,幼时就见过江行舒?
可她没有那部分记忆啊。
与沈窈大眼瞪小眼了一瞬,娇狸也终于察觉出端倪:“你不记得了?你不记得这玉从何而?来还一直带着......?”
一贯掉线的程见书却?突然冒出来了。
他?从前?几日再?别江行舒之后就有些走神,时常在想那件事,主要是他?实在难以?将现在看起来病秧子一样的江行舒和?从前?他?见过的那个人相比。
“六岁那年晚冬,我跟着沈爷爷和?你第一次来朝京城,祈灯节的之前?的几日里?有天是燕王殿下?的寿辰,他?宴请了朝京城大半文?武官员,其?中就有沈伯伯,那日你跟着去了,回来后同我说你从燕王府的假山后捡回了一个少年......”
少年看起来就比他?们年长?两三岁,有一双幼狼般的眼睛,他?不说话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沈窈将他?藏在柴房,他?也闲不住,跟着柴房的人天天劈柴干活,直到程见书亲眼见他?走神将木头碎成了齑粉,他?心惊肉跳意?识到这人不寻常,连忙跑去问沈窈到底什么时候送走他?。
那时他?年幼,还没意?识到这少年是有武功傍身?,程见书还以?为他?天生怪力,可怕至极。
而?小沈窈那时正在挑选第二日祈灯节要穿的衣裳,漫不经心答道:“他?这么厉害,明日跟着我们上?街不也正好不怕歹人了吗?我答应了他?要帮他?找到他?娘的。”
那时谁也没想到她第二日会掉下?护城河里?。
程见书在一旁,亲眼看着燕王手下?的人“不慎”将她推下?去,他?不会水,而?那个少年的身?影和?速度快如剑影,将沈窈救上?来后他?就跟着燕王走了,那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也就是那时出现在沈窈身?上?的。
沈窈不记得就更是正常,那次之后,她高烧不退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她没有问过少年的去向和?那晚的事,安安静静待了几日,才?再?与他?搭话。
程见书也不曾提起,心想这少年或许本就是燕王的人,他?回到了他?该回到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总会想起那快如弦出的速度和?身?法,他?迷上?了武功,往日话本子中写得快如闪电,如影随形的描述他?都当是夸大其?词的,但真正见识过才?会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若是他?也习得这样的本领......或许也会有勇气下?去救人了。
于是一回到金陵就迫不及待让程字白广集武艺高强之人来教他?,只可惜他?们教得不是剑法就是刀术,竟然再?无一人有他?那样的速度。
一度让程见书怀疑他?当年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直到今日亲眼目睹了簪斜月的身?法......
有的,这世?上?真有和?那少年一样如疾风一般快的武功和?身?法,簪斜月的甚至更快。
沈窈静静听?着,陷入了沉思。
娇狸看了程见书一眼:“主子就是那时被带回去......废掉武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