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1 / 1)

在摄像机正对着记者和郝主任采访的时候,几人身后恰好路过一名路人。那路人穿着裤衩,一双手拎着菜背在背后似在闲逛。他听了一耳朵郝主任说的话,立刻乐呵呵地冲镜头比了个大拇指。

“是啊是啊,小聂人可实在了!”

蓉城人本就爱凑热闹,此时在一旁偷听围观采访的人群中,又有个老大爷拄着拐棍出声了,他指了指脚下的布鞋,“我前年找他补的,才收了我两块钱。瞧瞧,现在我还穿得好好的呢!”

“看来我们这位五好商户确实值得这‘五好’的表彰啊!”

女记者见众人将话题带歪,连忙出声,“不过郝主任,我听大家的意思,他是修鞋的,怎么会提议办…… 画展呢?”

“哦,这个啊,是因为他铺子里有一位爱画画的员工,叫林知。也就是我们这次画展上所有作品的创作者。”

“林知患有先天性阅读障碍,即是所谓的失读症。” 郝主任在知道林知的事情后也做了许多功课,此时说起来头头是道,“患有这种病症的人通常会表现出识字困难、读书慢等现象,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笨,只是因为他们的眼中的世界和我们不太一样,他们所看到的文字可能是模糊、重叠、缺少偏旁、颠三倒四甚至是镜像的。”

“就好像在看一群乱动的小蝌蚪?”

“是的,但其实他们的智力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有的智商比常人还要高。像毕加索、爱迪生、达芬奇,还有当代的斯皮尔伯格、乔布斯这些,都曾患有阅读障碍。”

“都是赫赫有名的人呀!”

“是的,所以家长们千万不要一发现孩子有异常表现,就采取棍棒教育。有时候也许孩子他们也处在迷茫和痛苦之中,需要我们的关怀和帮助!”

开办画展前,郝主任特意找聂振宏聊起过关于林知病症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将林知的情况大张旗鼓地说出来,会不会对两人的生活产生影响。毕竟她这几年也算是看着林知过来的,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不多话的年轻人,不希望他因此受到什么非议。

聂振宏还没开口,反而是林知先说话了。

他表示没有问题。

如果能有更多的人知道这是病,可以治,那就是好事。

而聂振宏,从头到尾没有替林知做任何主。他只是提前与郝主任确定好了展览的所有安排和准备,然后将盛大的舞台交给了他的小画家。

“林知在画画上很有天赋,他平日里就喜欢拿着画板涂涂抹抹的,我们街坊邻居都知道。” 郝主任将话题收回到此次画展上,向记者介绍,“他画的东西不难懂,好看又亲切。我们社区里不少商户铺子里都挂了他的画,大家都特别喜欢!”

“哦?看来我们这位画家走得并非是抽象派的路线啊。” 女记者故意露出好奇的表情,“那他到底画的是什么风格的作品呢?又为什么会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

“你们一会儿可以自己看看。”

郝主任卖关子地笑了笑,“也欢迎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有时间来我们社区现场,随便看一看,逛一逛!咱们这社区建了可有二三十年了,吃喝玩乐什么都有,家家老字号!”

“哈哈,看来咱们这社区可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女记者冷不防被郝主任蹭了一波广告,连忙笑着支使摄像师转换镜头,“走吧,咱们现在就带着观众朋友们一起,仔细去看看这场特别的露天画展,到底是什么样!”

随着摄像机机位的移动延展,镜头画面中渐渐展露出一条不算长,但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街道。

街道上摩肩擦踵,有抱着小孩的妇人,有拉着购物篮的老妪,有吃着糖果的小孩,有举着相机的情侣…… 人们或驻足或行走,有的在津津有味的欣赏画作,有的在买菜闲逛,聊天摆趣。

而在街道两旁,树叶茂密枝干遒劲的高大香樟在秋日也仍旧焕发着翠绿色的勃勃生机。它们连绵着从街头一直舒展到巷尾,稠密的绿与蓝天和阳光交织着,将整个社区笼罩在一片温柔的顶空中。

绿荫间,伫立着各种充满了市井烟火的小商铺。

理发店、裁缝铺、五金店、早餐摊、棉被坊、老面馆、修鞋铺…… 每一家店的铺面都不算大,里面却货品琳琅,价格实在。

只不过许多铺子里老板此时都不见了踪影,只大喇喇地把门开着。有熟悉这片的老住户往街道上打望,却是很轻松地找到了这些商贩们的去处――

他们都在看画展呢!

一颗颗香樟树下,镶嵌了木框的画作被轻坠在枝干旁。用水彩和丙烯勾勒的画比棕色的树干要斑斓许多,然而它们却奇妙地交融在了一起,并没有丝毫的突兀。

就仿佛这些色彩天生就是从树木上蔓延生长出来的,像另一种形式的花朵,在秋日的街头绽放。

水果摊的摊主老朱正站在其中一颗树旁,咧着被烟熏黑的牙和周围路过的行人介绍他身边粉嫩一片的画。

“瞧见没!我家的水蜜桃!哎哟这画得可传神了,当季的时候水灵灵的,每个都个大肉多,那皮子啊,手指头一抹就掉了!”

“哎还有这一副,” 他又把手指向另一颗树上的橙黄色,“一箩筐的耙耙柑!只甜!春天你们过来买,我都是从果园里头现拉的货,绝对好吃!”

一群围观的看客被他说馋了,“老板,你说这么多,这季节都不卖啊!”

“嘿嘿,也是哦。” 老朱挠挠头,他儿媳妇连忙在身后的铺子里吆喝,“没有那些,还有其他好吃的水果撒!枣子、柚子、猕猴桃,还有皇帝柑和柿子!来来来,你们来尝尝看,不好吃不要钱!”

这样的场景,同样发生在街道的许多其他角落。但也有一些不打算挣钱的,仅在自家店门口挂了个供付钱的二维码,自己则正借着欣赏画展的机会,偷偷尝摸生活的甜――

热合曼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老婆,正在一处炸串摊前等糖油果子炸熟;

张翠芳和王金宝在认真翻阅着心理健康宣传册,儿子在店前颠着足球,张翠芳却没有像平时一样吼训;

甘婆婆拄着拐棍坐在裁缝店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小可可在一幅幅画前面兴奋地蹦蹦跳跳;

孙曼琴穿着自己做的连衣裙,温婉地走在街上,而她旁边,是亦步亦趋的张兴全,正憨笑着塞给她一朵不知道从哪儿讨来的花。

还有一些聂振宏和林知的老朋友,也穿梭在画展间。只不过相比起画作上勾勒出的别人故事,他们自己所展现的日常更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动画卷――

重新穿上了小靴子的潘知乐,从妈妈的理发店里跑出来,却悄悄钻进了对门早餐店的侧门;

因为锻炼而减肥成功的汪小军,乐呵呵地从怀里掏出还热腾腾的包子,捧在手心递给了面色轻快的女孩;

依旧架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何谦带来了他的团队,正举着相机咔咔四处拍照,眼冒精光的样子似乎又有了新的灵感;

惯爱吵嘴的杜子芸和尚郝佳不知何时又好成了姐妹,穿着颇具特色的民族传统服饰,快乐行走在人们的视线中;

高海小心翼翼地扶着文月,小巧的女人则扶着鼓成球的肚子,和老公一起慢悠悠在街道上散步;

穿着保安大衣的高壮男人手里拎着一大袋水果,在他身旁,是眉飞色舞的青年正在说话,手里剥开一颗橙子,一瓣喂给男人,一瓣喂给跟在身边摇着尾巴地包天的黑色大狗……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身着红裙的女人从出租车里走下来,循着手机里的指引来到了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