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封璐必须服药的缘故,他们每晚都会找地方投宿,直到搭上客船为止。但封璐每每梦醒,总会有些分不清虚实,于是在某日清晨,他突然对守在床沿的甚霄尘道:“霄尘,你让我抱一会好不好?”说著,他便睡眼惺忪地敞开了双臂。

甚霄尘自然不会拒绝,他立刻坐到床沿,将神色迷茫的封璐揽入怀中。他只庆幸扁壶裡的药还有很多,多到足以让这个惯例再延续半个月。

船身随著江水起起伏伏,晨光穿透窗櫺,将狭窄的客舱照亮,本该是一派静谧的情景,却忽被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吱吱”声破坏了。

甚霄尘再也无法无视于牠,猛然刺了一个眼刀过去,同时传音道:“噬阎王八蛋,你方才说谁是你的?春秋大梦还没醒呢?”

五毒犰仍用青稚的嗓音传音答道:“封璐是我的!你一定是对他下了药,或是用什么法术蛊惑了他!”

甚霄尘冷冷一笑,逗弄般戳了下牠的肚子,传音道:“偷记忆的小贼,你不会是入戏太深,忘了自己是谁罢?需不需要我帮你清醒清醒?”

五毒犰闻言突然瞪大了双眼,浑身一僵,停止挣扎。

甚霄尘正要再嘲讽几句,著装完毕的封璐却揉了揉他的头,道:“徒弟长大了就是好,都能替我分忧了,真乖。”说罢,他便收回手,轻快地向舱房外的廊道走去,一面道:“记得喂球球吃早饭,我先出去和大伙打招呼啦,晚点船就要靠岸了,得要好好辞别才是。”

甚霄尘顶著微乱的髮,无语地和五毒犰一同目送封璐,剑拔弩张的氛围荡然无存。半晌,五毒犰恢复了男人的嗓音,传音道:“……都这样了,他还拿你当乖徒弟?究竟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甚霄尘眉头跳了跳,逞强道:“天晓得师尊是怎么想的,我只管顺著他就是了。”

仔细想来,他确实未曾明白过封璐的心思。即便二人结为道侣,也只是因甚霄尘想承担前世罪业,封璐才会在他的恳求之下同意。虽然他们后来有过更亲暱的举动,甚霄尘依然不知道封璐是如何想的,在他看来,二人两世纠缠,确实情感深厚,但封璐其实并无理由对他产生情愫。

他们一直是如此,他向封璐索要,封璐便理所当然地给了他。

再说一路行来,罪业的重担、封璐岌岌可危的身体状况,已佔去他泰半心神,他没有耽溺儿女情长的馀裕,只求封璐能平安康健地待在他身边。

五毒犰突然哼笑了声,讥笑道:“活该你看得到吃不到。本座不信你没想过用强硬手段,即便没有贼胆实行,至少也该探探他的心罢?当魔皇的气魄都上哪去了?”

甚霄尘低低道了声:“这些都不重要。”接著他倏然抬头,冷冷瞥向五毒犰,又道:“你都成这样了,蛊惑我还能得什么好处?少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再受你煽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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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吧犰一直都是斯偷卡(X

第17章 第十七回:赴碧海船影日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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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毒犰又嘻嘻笑道:“哎,本座这可是好意啊,本座看著你这么久,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了罢?本座是生怕你憋坏了,反倒被其他心魔趁隙而入,那可就不有趣了,本座会吃醋的。”

甚霄尘瞪了牠一眼,随即恶意地哼笑了声,道:“为难你都已自身难保了,还能替我考虑──可惜了,我仍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说罢,甚霄尘取出盛满毒虫的小钵,另一手持著镊子,笑道:“你绝食了这么些天,这会也该饿了罢?师尊交代过了,得让你把这些都吃完才行。”

五毒犰一瞥见那钵鲜豔的小虫,便感到飢肠辘辘,然而他先前好歹做了上千年魔尊,再如何落魄也从未想过吃虫,于是牠闭紧了嘴,一面挣扎、一面传音道:“拿开!给本座拿开!本座就算活活饿死,也绝不会吃这些的!”

甚霄尘自然不听他的,反而夹起毒虫凑近,发自内心地畅快笑道:“球球还在长身子,怎么能不吃东西呢,你也不想让得来不易的肉身饿死罢?来,还不张开嘴──”

无声的拉锯战在舱房中展开,舱房之外却也同样热闹。除了在船舱各处寒暄的船客外,由于碧海书院即将举办“斗丹大会”,江面上也挤满大小客船,载来了四面八方的散修,此时河港已出现在视野中,船上氛围格外热络。

滔滔江水接天,稀薄晨雾渐散,这一带地势平缓,举目望去便可见到阡陌纵横,连绵无尽,据说这些均是丹门名下的灵田,其富庶可见一斑。

船头处,一名额上生著胎记的修者见到封璐,便热情招呼道:“封道友早啊。你昨日指点的修炼方法,我已经尝试过了,果然大有助益,等到达邻近书院的市镇后,我必要请封道友喝一杯,那裡的酒楼是我兄弟开的呢,包管你喝到满意!”

封璐对那修者轻轻颔首,道:“好说好说,也是李道友悟性高,才能一点即透。但我下船后去处还未定,届时能否赴约就得看缘份了,先谢过道友好意。”

一旁的谢姓修者哂笑道:“老李,你也忒没眼力见了。我们这些穷散修不得不住在市镇裡,但我瞧著,封道友定是得了请帖的门派长老,碧海书院自会派人招待,哪裡顾得上去喝你那几杯浊酒!”

封璐笑道:“此言差矣,我不过是个无门无派的剑修,碧海书院岂有邀请我的道理?”

二人听罢啧啧称奇,李道友道:“我还以为封道友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丹修呢,剑修的脾气不都躁得很吗,我瞧你不像啊?既然如此,封道友又是为何而来?”

封璐道:“见笑了,我确实是剑修。至于来做什么嘛……主要是来开个眼界,顺道陪徒弟寻一位朋友,但碧海书院这一带我也是头一回来,并不大熟悉。”

二人听罢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位李道友遂热情地道:“原是如此。斗丹大会确实值得一看,这儿不仅有低阶丹师的比试场,亦有符修、阵修、器师的比斗可看。即便无法挤进去亲眼观看,书院弟子炼出的丹药也是物美价廉,实在很值得掏买一番。”

封璐听罢,疑惑地问道:“可我记得,丹门弟子若要向外兜售丹药,都需经更高阶的丹师检验,也都是公定的价格,李道友方才说物美价廉……难道书院弟子与丹门的正宗弟子并不相同?”

谢道友摆了摆手,答道:“那自然是不同的,碧海书院选拔弟子不挑资质,只看骨龄,凡十五以下有心向道者,皆可在书院中修习吐纳之法与丹术,即便年龄超过此限,同样能挂名旁听,比起各门各派挑人的标准都要来得宽鬆,所以每回碧海书院招收弟子,都会令无数凡人趋之若鹜。”

封璐听罢不置可否地应了声,随后遥遥望向书院与周边市镇,方道:“如此想来,碧海书院选址于成片的凡域当中,也是为了方便招睐凡人了?”

李道友答道:“自然了,若非丹门下重本改造,凡域中哪有这般锺灵毓秀之地?丹门的药平时卖得昂贵,做起善事来倒也出手阔绰,这碧海书院当真是造福万世。”

封璐往书院上空一望,恰好见到一艘灵舫飞悬在那,似是正要降落的模样。他莫名对灵舫有些在意,总觉得上头有他认识的人,正想感知一番,肩膀却被猛拍了一下,接著他听见李道友道:

“依我看啊,封道友人生地不熟的,还是由我来带路罢?左右我也不差这么些时间,如此一来,也方便请封道友喝一杯──”一面说著,他一面将手臂搭上封璐肩头,像是已经将封璐认作兄弟了。

封璐还未答话,便听见甚霄尘唤了声:“师尊原来在这,叫我好找。”

封璐回过身,莞尔一笑道:“船头走到船尾,也就几十步路,这也难找吗?”

甚霄尘的神情却有些冷,他将封璐从旁人的手底下拽了出来,才道:“师尊今早起身未免太著急了,怎么衣领上还沾著球球的毛?”

一面说著,他一面伸手绕过封璐肩头,探向后领,收手时抓出了一撮黑色的绒毛。随后,甚霄尘才瞥向后头的两位散修,问道:“这两位是?”

两名散修感觉他的眼神有些不善,莫名地身子一僵,封璐却并未留意,只道:“这两位是李道友和谢道友。你一直窝在舱房裡翻看典籍,自然不认识了。”

接著封璐又转过身,介绍道:“二位道友,这是我的爱徒甚霄尘,今后得要请二位多加照拂了。”

谢道友的嘴角抽了抽,有些僵硬地问道:“这个姓很罕见哪,几乎未曾听闻过同样的……敢问这位小道友的姓氏,究竟是哪一个字?”

甚霄尘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欺人太甚的‘甚’。”

话一出口,李道友也变了脸色,他似乎想要瞟向封璐,却又不敢正大光明地打量,最终只得低下头叨唸道:“封道友客气了,您这徒弟,看著就不需要旁人照拂……我是说,他看著就一表人才,定是位英杰。”

谢道友忽道:“客船将要靠岸了,我该去收拾行囊了,先行一步。”

李道友愣了愣,随后也紧张地道:“我、我吃不下早饭,正要扔进江裡喂鱼呢,为免早饭馊了,我还是尽早丢一丢才好。封道友、甚道友,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