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魔说来也简单,他这一生就负过两个人,一个是全心为他的颖妹。如今荣锦城困局已解,颖妹也早就是独当一面的城主,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留下,于是自请离开,不再给妹妹添麻烦。

而他也欠了蛟王一段情,即便未必能还得上,但他愿意用馀生去弥补,因此他答应了蛟王的邀约,随牠一块入海。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感到亏欠,蛟王待他越好,他越是无地自容。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对蛟王的好感是早已有之,或者只是假戏真做的产物,又或者只是愧疚之下的错觉。

心魔被困惑滋养,逐渐茁壮,那神秘人看上了心魔,找到了他,并利用他的心魔为蛟王设置一场试炼,对万丞羲而言却是佔尽了便宜,因为他如愿沉睡在蛟蛋中,不必去想自己与蛟王的未来。

但蛟王实在太痴了,远远超出神秘人和他的预料。即便落到这般境地,蛟王也还是死守著他,更将化龙之事完全抛诸脑后,所以神秘人彻底赌输,而万丞羲破除心魔,甦醒了过来。

蛟王发出了懊恼的哀鸣,随后道:“本王并非有意唐突,实在是对不住……可本王还是不明白,那人是谁?为何要和你打这个赌?你既然赌赢了,那你可曾从中得到什么?比如……”

说著,他又不禁瞟向万丞羲的尾巴,那上头散发著纯正蛟族的气息,但蛟王不晓得这是因为幻境,又或者是──

万丞羲见他那欲盖弥彰的期盼模样,心中暗叹:这隻傻蛟,连自己险些陪葬都不知道,还是这么关切他,这般的执著和痴迷……败给这般痴心的,又岂止是那神秘人而已?

万丞羲按下千头万绪,答道:“我赢得了淨化血脉的机会,以及另一样给你的机缘。”

说罢,万丞羲抬起手,一团耀眼的金光霎时穿透光层,落入他掌中。那光团不过鸽蛋大小,其中却有华光流转,仔细聆听,还可听见细微的龙吟从中传出,与热泉中迴盪的龙吟相呼应。

蛟王震惊道:“龙丹?!这又是从何得来的?”

万丞羲道:“这是我方才趁乱抢来的。其他事宜等出去后再详谈罢,真正的潜龙热泉已供不起海蛟成龙,你得在这立刻炼化龙丹,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一朝美梦成真,蛟王飘飘然得不知所措,牠垂涎地望著龙丹讚叹了一会,却忽然正色道:“可你说,这儿的潜龙热泉正由你掌控,本王若耗尽此地力量,会不会因此伤到你?”

万丞羲愣了愣,方道:“这只是借来的力量,不必担心我,拿去罢。”

蛟王这才灿烂一笑,用双爪捧住了万丞羲的手,腼腆地道:“你能这般为本王,本王真真欢喜非常,多谢你了,丞羲。”

万丞羲的淡然彻底破了功,不知自己该流露出怎样的神情,颊上发热,却也并未抽回双手,只颔首道:“快去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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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回:甚仙君破釜渡心魔

4-27T17

鲜血落入血泊中,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响,轻响又被阒寂吞没,周而复始。

甚霄尘屈身蹲跪在地,死死按住心口的伤,生机却仍不断随著血液消逝,耳畔唯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可与此同时,真实记忆一一游回心海,让他忆起前尘,也记起了封璐的更多面貌,而他心中长久以来的无名空虚,竟就这么被填满了。

然而心底的满足感,终究无法治癒虚假的躯壳,他好似冻僵之人被扔入温泉,疼得麻木,却也感知到了暖意,剧烈的落差使得一切虚幻不实。

周遭漆黑一片,唯独能依稀看见翻腾的魔气。他只得费力展开神识,好不容易捉住些许灵力波动,循线追索而去,最终找到了囚困心魔的鸟笼。

那鸟笼遭人摔翻在地,笼身损毁,无悔镜也被甩出笼外,镜面散发著幽光,将其上的一丝裂痕映照了出来。

无悔镜也感知到了他,虚弱地传音唤道:主人?主人?你没事罢……?

甚霄尘很想回答“一点也不好”,可他疼得难以开口,索性不费这个力气了。让人恨不得昏死的伤势不断提醒著他,即便他神识归一,他也仍被困在小世界当中,无路可逃。

须臾,一阵虚浮的脚步声传来,那声响似有若无、步履蹒跚,却在寂静中分外清晰。

那人在无悔镜前停下,如顽童般狠狠一踢,无悔镜立时被掀飞了出去,破碎的脆响传开。接著那人又缓缓踱了过来,在甚霄尘跟前止住,居高临下俯视著他。

甚霄尘吃力地抬起头,朝上瞪去,这人像是由黑雾聚成的人形,眼眶中燃著两道血色火焰,大半个身子都融入了黑暗中,使人看不清祂的身形,可即便祂化成飞灰,甚霄尘也不会认错。

甚霄尘轻蔑地笑了出声,哑声道:“祢又失败了,心魔。这回是来找我交代遗言的?”

噬阎沉默片刻,咬牙切齿地答道:“……只要你的神识在此殒落,本座就还有胜算!”

甚霄尘冷笑一声,道:“祢将我困在这,想必也耗尽了祢仅存的一丁点力量,祢还能拿什么来杀我?”

噬阎却忽然轻鬆起来,笑道:“说这什么话,本座怎么捨得杀你?咱们就耗著,看谁拖得过谁。”祂的语气添了几分阴狠,又道:“再说,你真以为封璐出得去?即便本座力竭消散,那个人也不会放封璐走……封璐与他有因果未竟,绝无可能避开。”

甚霄尘眉梢微微一跳,却并未追问。

噬阎见状,眼中的火苗抖了抖,饶有兴致地笑道:“喔?看来你也猜出那人是谁了。也是,破绽太大了点,封璐早已成仙,即便是在本座的全盛时期,也未能找出他道心的破绽,更不曾窥探到他的记忆,这个小世界却太逼真了……能将小世界打造成如此模样的,自然只有一直在封璐身边的他。”

甚霄尘早料到噬阎还有同伙,否则他也不会以道澜为身,假扮成剑灵来混淆视听。但如今猜测得到印证,他却是半点喜悦也无,只问道:“祢潜伏在他身上多久了?”

噬阎夸张地叹息一声,道:“这件事实在是你们不对了,本座嚐不到封璐的滋味,又始终没能完全攻克你,一直被你们馋得不得了,只得另闢蹊径。说来,也是你们太不把他当一回事,才会留下这么个破绽,本座也很为他感到不值呢。”

甚霄尘冷笑道:“那祢呢?这万馀年来,祢就活得值得了吗?明明是罪魁祸首,少在这扮作悲天悯人的模样。”

噬阎却站直了身子,左右踱步道:“罪魁祸首?你要这么说,本座可就伤心了。本座从来就不是你的敌人,只是你始终不信任本座……你上一世身为魔龙,此世却为道修,理当比谁都要明白这份不甘。”

噬阎这会又突然沉静下来,缓缓道:“在这三界之中强者为尊,魔修进阶迅速,更不必费心力来克服心魔,本该是最恣意潇洒的存在,但天道畏之,始终偏袒于驯顺的道修与妖修,就连你也是为此死于封璐剑下,天道可曾对你慈悲?”

甚霄尘沉声道:“天道如何,自不必由我来说。我问的是祢,值得吗?”

噬阎见他不上钩,不由一愣,正要继续蛊惑他,便闻甚霄尘往后一摔,改为箕踞而坐,紧接著道:“若我所料不错,祢应该是不断吞噬其他心魔,以此壮大自身,这才做到不死不灭,与此同时,祢也不断继承人们心中的执念……但我始终有疑问,这么做真能算是不灭吗?只怕祢早已记不清自己的初心了罢?”

噬阎愤然回首,眸中赤焰猛地爆燃,似乎是被他这话给激怒了。祂俯身抓住了甚霄尘的衣领,吼道:

“初心?那重要吗?重要吗?!本座比你还要在乎你的执念,万事都安排妥当,只差那么一步就能成了,你却心软放走了封璐!你这懦夫还和本座谈什么初心!”

甚霄尘神色冰冷,鄙夷地睨著祂道:“可悲的臭虫,我要的早就不只是把他留在身边。祢自以为嚐遍了人间爱恨贪嗔痴,可其实祢什么也不曾亲历,自然不明白我如今要什么。”

噬阎放肆地大笑起来,随后却厉声喝道:“本座不懂?本座只看到你为了封璐一再退让,委曲求全做一个束手束脚的道修!你早就变得不像是你了!”

“委曲求全?”甚霄尘眯起眼,眼中却带著一丝玩味,忽道:“祢知道他的唇是什么滋味吗?”

噬阎被问得一愣,抓著他的手臂僵了片刻。

甚霄尘将衣襟扯了回来,猛然抬眸瞪视于祂,在对视之际,摄心瞳术的紫芒一闪,他接著续道:“他的气息、他的嗓音、他的温柔、他的纵容……只要我一个起心动念,他的人、他的心,都能轻易被我牵动,因为我就住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