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短暂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又缓缓响起，声音变得沉重，“阿默和你说过他父亲吗？”

温婳看着杯中的茶水，视线没有移开，说出进门后的第二句话，“说了一些。”

“他应该没有和你细说，他父亲自杀那天的事情吧？”傅老爷子没有再敲点桌面，端起眼前的茶杯，每次说起傅明笙，情绪都会异常沉重，深深叹口气，“祭拜完他母亲那天，顾及他们父子的情绪，那个时候的他们不希望被人打扰，明成将他们送回家就离开，直到第二天，管家打电话到老宅，我们才知道出事了。”

“阿默把自己和他父亲锁在房间，门口被撞开的时候，阿默像是没有生机般跪在他父亲床前，紧握住他的手，地上都是撕碎的纸张，”手中的茶杯被慢慢放到桌上，他的目光落到眼前人的身上，“那双紧握住他父亲的手没人能拉开，双目如赤血般不动分毫，最后不得已给他打了药剂才让他昏睡过去。”

“先是目睹母亲离世，再亲眼面对父亲自杀，从那以后，他像是疯了一般，性格偏激暴怒，我们给他找医生治疗，都无疾而终，后来明成把他关了一年再出来，又恢复正常。这些年里，他从不曾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候，直到昨天在老宅，”这一次，傅老爷子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变沉，温婳第一次对上他无情压迫的视线，呼吸微窒，也听到让她心脏骤停的话，

“因为你，他要脱离傅家，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偏激暴怒的疯子，温婳，你不应该再留在他身边。”

第235章 我会离开他

威严的老者仅仅只是凝视她，眼神锐利且冰冷，那无形的压迫感，尽数压向她。

温婳放在桌下的指尖掐的很紧，垂下了眼睫，掩盖住眼底的嘲意。

往日和蔼可亲的老者，此时目光淡淡掠在她脸庞，只余威压，“你见过他暴怒的样子吧？像个六亲不认的疯魔，待在他身边，你不害怕吗？”

怕吗？

一开始是怕的，现在已经不怕。

“他压抑自己的性格，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又会发作，以前并不会这样。温婳，他不会伤害你，可他会伤害自己，离开他对你对他都好。”傅老爷子将放在一旁的纸封拿起，轻轻推到她面前，声音冷漠，“你不是想离婚吗？不需要一年后，一个月以后我会把离婚证寄到你手上，”按在纸封上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然后松开手，没有商量，只是在通知她，“这是一周后飞往Y国的机票，我已经帮你联系好学校，Y国最出名的大学，和你专业相符，所有一切我都帮你打点好，你只需要按时报道。”

温婳的目光盯住这个信封，一动不动，掐紧的指尖似无力般松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是嘲讽，嘲讽所有的一切，又像回到那晚，她面前的路，往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往后是看不到头的黑暗，她又要继续独自一人走入黑暗之中了。

许久许久，她不死心的问道，“如果我不去呢？”

傅老爷子的声音异常冷漠，“你母亲和你弟弟，我会把她们送出国。”

“他为了你脱离傅家，他想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之后呢，别人会如何谈论你母亲，谈论你弟弟，甚至会议论你父亲，你不是都清楚吗？你和你母亲，只能留一个人在国内。”傅老爷子说完，看着她的目光带笑，那笑仿佛掌控着整个局面，让人不寒而栗。

她的脸色惨淡如霜，拼命压抑心底蓦然的痛感，低眉平复自己的情绪，落在信封上的目光缓缓抬起，平静的与他对视，问出自己最后一个问题，“傅默呢？你会如何对他，你不怕他会彻底变成疯子吗？”

“十八岁那年他没有彻底成为疯子，如今也不会，你离开以后，他依旧会是傅家最优秀的继承人。”傅老爷子倒掉杯中的冷茶，将茶杯倒扣在桌面，看向她的双眼苍老又满是威慑。

温婳紧抿着颜色变浅的唇瓣，目光重新落在桌面，许久后，慢慢抬起的指尖放到信封上，无声的笑了笑，干涩的嗓音响起，“好，我会离开他。”

说罢缓缓站起身，捏紧手里的纸封， 掩起周身的孤寂和脆弱，也遮住眼底苦涩的笑意，不再多说什么，一步一步走往门口。

“既然决定好了，那就别让阿默发觉，七天后，我的人会去接你。”傅老爷子沉着声音提醒她，也在警告她。

温婳顿住的脚步不再停留，快步走出去。

茶室里，再次恢复安静，只有傅老爷子一人静静坐着，双眸重新闭起，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一个小时左右，茶室的门再度被人打开，来人步伐从容又矜贵，慵懒的坐到温婳刚才坐过的椅子，鼻尖敏锐的轻嗅，又缓缓勾起薄唇，才一上午不见，自己就如此的想她。

“找我什么事？”傅默双目凛凛看向闭眸不动的傅老爷子，开口的嗓音低沉，有条不紊的捏起面前的茶壶泡茶。

傅老爷子慢慢睁开眼睛，仔细观察他的脸上的神色，又将目光落到他心口，冷哼出声，“现在连爷爷都不愿意叫了！”

开水烧开的咕噜声响起，傅默把茶叶添进去，没有回答他这句话，直到茶水泡开，清新的茶香似有若无，动作随意倒好一杯放到他面前，嗓音轻嘲，“怕您又找人弄我一次，有什么事就说吧。”

“伤口怎么样了？”傅老爷子轻轻抿了口茶水，声音微沉却带着关心。

傅默慢慢喝完一杯茶，不在意的口吻说道，“死不了。”

将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茶水洒出，傅老爷子的声音又裹上怒火，“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作弄成现在这副鬼样，你对得起你母亲，对得起你父亲吗？”

“不要提他们。”傅默也眉眼微压看向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又哑又沉，“如果今天找我来是为了说这些，我不会来。”说完站起身，推开椅子往门口走。

“混账！”傅老爷子眼眸里沉沉的怒火，手掌拍在桌面上，茶杯都震了震，“过来坐下！”

“离开傅家我出国那年已经决定好，不会更改，如果今天你是想拿我父母逼劝我，您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冷声说完，不再多做停留，继续往门口走。

“如果是温婳呢？”傅老爷子缓慢转身面无表情看向他，语气幽幽，如一记重锤般再度开口，“她刚才来过这里，就在一个小时前，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来吗？”

傅默停下脚步，倏然转过身，面寒如霜紧盯住他，如风雨欲来，眼里闪出几分暴怒的寒光，“谁让你找她的！”

“你为她做这些，她领你的情了吗？”傅老爷子声音里满是愠怒，毫不留情的撕出他的不堪，“那晚她在书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和你离婚，傅默，她一直想离开你，是她向我提出待在你身边一年，一年后她要拿到离婚证，甚至刚才，她接下我给的机票，已经答应一周后出国，答应离开你身边，就为了这样的女人，你要脱离傅家吗！”

傅默双眸黯淡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没有血色，眼眸通红，暗沉的慢慢看不到焦距，耳边是傅老爷子无情倾吐的残忍话语，

“她心里有过你吗？做了这么多，挣扎到现在，你甚至从来没有进过她的心！”

第236章 是不是你在逼迫她

“不可能。”

“她不会。”

傅默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忍不住发着抖，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嘴里一直低低重复着这两句话。

昨晚，还有今早，她已经开始不再抗拒这段感情，他们说好慢慢来，她也答应等他伤好以后一起去选婚戒，她答应他了，她答应不骗他的。

他的表情空茫茫，颓然的犹如一只困兽，像是被抛进无边的冰冷深海里，一时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困在那片没有氧气没有阳光的无底深海里，不断的挣扎自证，怀疑又推翻，又动摇。

可是啊，温婳也最喜欢骗他了。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又冷又硬的痛感滚过心尖，慢慢抬眸，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他的声带像是被割裂似的，“是不是你在逼迫她！”

“我需要逼迫吗？你不是最清楚她的态度吗？她对你只有抗拒，是你在逼迫她，逼迫她留在你身边，胸口上的伤不就是你逼迫她的证明吗？”傅老爷子不留退路撕扯他的伤疤，字字诛心，“她巴不得早点离开你身边，谁会喜欢疯子呢？还是你这种控制不住情绪，只会动刀流血自残的疯子！”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四周死寂，听不到一丝动静，不管是他，还是傅老爷子，都双眸通红的站在原地不动。

傅默的双眸冰冷赤红，如被置入了不见天地的坟墓，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