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官判决下来后,案件很顺利地结束了,林皓希是当天才见过另一位当事人──王子鸣,不过他挺意外这个人在王琦恩决定跟秦夏时,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是不怎么意外,反而是眼神似乎想看对面的秦夏,却又不敢直接对视。
开庭结束后,林皓希身着黑白色的律师袍就离开现场了,他没有过多再去看秦夏他们,他的任务结束了,再来就是收委托的尾款,以及回去书写案件上交,很幸运在其实这个案子对他来说没有很难缠,他怀疑王子鸣不知是不是因为愧疚与后悔,所以整场开庭过程基本上就是有问必答,也没有回避自己的过错,不过这也只是他个人的猜测,并且这也不是他该去担心与负责的范围,能做得他已经尽力了,也确实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唉,明明算轻松,心里却还是哪里怪怪的,或许这阵子该找时间休假了。」
在洗手间把法袍褪去,又洗了个脸,林皓希就准备离开法院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在外面会遇到秦天,不用猜想大抵是来堵人,「秦先生,还有事吗?法院刚刚的判决,基本上就是你们要求的结果,应该没有什么缺失了。」
「林律师,太见外了。因为这样高兴,所以想请你吃顿饭,如何?」Alpha比Beta高了半颗头,低头看着Beta没有什么情绪的表情,空气仿佛静止般,双方都沉默了很久,林皓希不笨,大概明白了Alpha对自己有点意思,不过他并不想跟男性的Alpha有什么恋爱关系,因为那样的爱情太累了,一般人认为天作之合的AO恋,就很常在他面前狗血了老半天,更何况是人人都不看好的AB恋,他一点都不想尝试,就案件来看,大部分能潇洒离开总是Alpha,而Beta以为自己遇到了摆脱本性的真命天子,结果只是帮后来者铺路而已,在他面前哭过好几次的Beta们,他早就数不清了,不过每个人脸上的悲伤,他都铭记在心里,尤其一想到自己的爸爸,他就要求自己要更努力经营律师事务所,既然得不到那个抽象的情,那就用实体的钱来赔偿那好几颗破碎的心吧!
「谢谢秦先生的好意,但我们还没熟到那里,就这样吧!」林皓希绕过了秦天直接走了,毫无任何的犹豫,连在场的秦天都僵在原地,他没想到Beta的反应是如此冷漠,在案件还没结束前,他们都还能有点温度地对谈,即便他能隐约感受得到Beta并没有很喜欢自己,但应该不至于是这样的情况,当自己的身体追上去时,他也握住了Beta的手,「等……抱歉,我不是故意……」后面那声道歉是因为他能看见林皓希回望后,那犀利的眼神暗示着:「你在干嘛,放开我。」
秦天最后放开了手,他们没有一个正式的道别,他眼睁睁望着林皓希开车离开,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挽留,他想如果再追上去,大概会被Beta更讨厌吧。明明是胜诉,但Alpha的心现在就像被判了死刑一样的难堪。
「林律,有访客喔!是一位Omega。」蔡助的声音很愉悦,毕竟谁看到可爱的事物会不开心呢!
林皓希正在整理秦夏案子最后的文件,于是先回了:「请他再等个十分钟左右,好了我会回电给你。」
秦夏今天带着三盒蛋糕卷来答谢林皓希,以及律所各位辛苦的同仁,他没有特别预约,毕竟看他哥只是约个吃饭,回来整个脸就跟吃了苦瓜一样,当然其他因素他也有猜到,也怕林皓希会不欢迎他来律所道谢的部分,他只好不请自来的打扰了。
「蔡助可以了,请他进来吧,谢谢。」林皓希打完电话,往椅子后靠一会,听见敲门声,回了一句请进,也立刻起身迎接客人,「秦夏先生?怎么突然就来了?」
「怕林律师不待见,我就自己来了。」这句话……话中有话,林皓希当然听得出来,但他还不太明白秦夏到来的目的,就姑且先不乱想了,「怎么会不待见,秦夏先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喔!不是的,林律师我是来道谢的,这里有三个蛋糕卷,就当我请律所的大家吃下午茶。」收下保冷袋的林皓希回复了感谢后,先出去外面请蔡助拿走,并且交代说拿去给大家当下午茶分食掉,「林律师不一起吃吗?」秦夏看着刚刚给的蛋糕卷全部送了出去,但林皓希却没有留自己的份,「放心,他们通常会留给我,没有也没关系,秦夏先生的心意我已收下了。」
林皓希倒了一杯茶给对面的秦夏,「话说秦夏先生最近如何?」关心一下自己的个案现在如何,也算是他的工作范围,尤其人都礼貌上门拜访了。
「前阵子先去洗标记,所以静养了一个礼拜,这周正在忙着要回归我的个人工作室了。」秦夏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来去带过了洗掉标记这件大事。林皓希总会被这个Omega的话语吓到,看起来应该是没什么攻击性的人,一说起话来,却让人感到反差,但这或许才是真正的秦夏,一个敢爱敢恨,也敢于往前做自己的人。
「了解,那工作之余,也请不忘了注重身体。话说你们工作室是做什么的呢?」林皓希委婉地关心了一下秦夏的身体,也深入再询问他的事。
「喔!等等我,我拿个名片。」秦夏掏出了一张名片,上面的设计很精美,底色为米白,上面烫印着冷色调的蓝色金边,写着「宁夏个人工作室」,副标题则有说明:logo设计、商品设计、书封编辑等,「我是自由业,基本上就是安排委托,为了照顾小孩,案子本来就接得不多,但现在恩恩也五岁,我想说可以增量些,不过设计圈还是得靠人脉,于是还是要多做一些成果才行,近期也有准备去画室当代课老师,总之一切都在慢慢起步!」
「那感觉很棒,秦夏先生加油!」林皓希温柔笑着看着对面的Omega,跟初见在医院时,截然是不同人,充满着活力与色彩。
「林律师,你以后叫我『夏夏』就好了,别那么生疏了,以后你有设计或美术相关的委托,欢迎来找我!我会帮你打折的!」
「好呀!那以后有机会一定麻烦麻烦夏夏设计师!」林皓希说完,却发现对面的秦夏好像有其他话想说,「夏夏,如果你有事想问就直接说吧!但我不见得会回答。」
秦夏咬了咬唇,他的声音变得没刚刚大声,但却很清楚,「林律师,你是讨厌我哥,还是讨厌男性的Alpha?」
「……」林皓希沉默地思考,秦夏以为这是不想回答的意思,便开始补充说:「林律师要是觉得困扰就不用回答了,很抱歉扰乱了气氛,但一想到我哥在离开法庭后,整个人魂不守舍,在和你的LINE聊天室,反反复复地打字又删除,我在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就顺便借由道谢来这里问你了,我还是希望林律师能跟我哥说开就好了,我大概知道那个笨蛋是失恋了,不过他好像搞不清楚自己哪里做错了,又不好意思来找你,怕你更讨厌他。」正在家里伤感的秦天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以为自己是难过到快感冒了,殊不知是自家弟弟把他最近的惨状,都告诉了自己的心上人。
「夏夏,没事的,我知道你来除了是来真心道谢,也想知道秦天先生怎么了。」林皓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因为家庭因素和工作关系,我确实对男性的Alpha较为反感,那天秦天先生邀请我吃饭,我拒绝了,主要是因为我能感受得到秦天先生对我有点好感,且想要继续跟我交流,但我并不想与男性Alpha发展恋爱关系的可能性,对我们彼此都好,那种恋爱太累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林律师,如实跟我说,真是太好了,我哥大概会开心点吧!至少你应该不讨厌他吧?不讨厌吧?」秦夏讲到后面有些心虚,于是看了一眼林皓希的反应,「是不讨厌,但他大概要戒烟,并且不要乱在非吸烟区抽烟。」看着秦夏一脸疑惑,林皓希笑了,「哈哈,我会再找时间跟秦天先生说清楚,夏夏也不用多担心,不过如果秦天听不进去,甚至要对我动粗的话,那就别怪我要走法律程序了。」林皓希的脸依旧是挂着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严肃得让人后怕。
「林律师还用你说,被我知道我哥敢对你怎么样,我第一个替你讨公道!」秦夏拍了拍胸脯保证。
今天下午的承希法律事务所一如既往的忙碌,但却因为下午到来了一位如夏日般耀眼的Omega,而多了一点乐趣。
第4章:星空
秦天将车子停在承希法律事务所对面已经有一个小时多了,他上网查过律所的下班时间是晚上六点,但现在已经七点多了,林皓希还没出来,明明是他约自己的!结果说要看当天工作量的状况,晚上会再跟他联络,但秦天传讯息跟他说自己到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该不会真的工作到忘了自己,那也太过分了吧!秦天又开始暗自伤神,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喜欢一个人了,不过他的初恋跟〈题都城南庄〉的情况一样就是了,去哪了呢?没再见过,只记得那个人很温柔、很善良。
当秦天回神时,才惊觉手机已经响了几声,他没看是谁打的,就接了起来,「喂?」
「秦天先生?抱歉,今天突然有个案子比较棘手,一直没时间联络你,我现在准备下班了,等等律所外面见,真的很不好意思!」秦天回了一声好后,看向对街的律所外面,有一位看起来很单薄的身影缓步离开了。
律所内的灯光暗了下来,林皓希出来了,他的目光左右扫了一下附近,没看见秦天,于是先关上了铁门,等确认铁门完全下来后,转个头就看见了秦天靠在街道的栏杆上,「林律师,晚安。」看来是有些幽怨的样子,但毕竟是自己大迟到的错,「秦天先生真的十分抱歉,晚餐就我请吧!」
秦天没说话,只是起身更靠近了Beta,「林律师今天不会自己开车了吧?坐我的车走吧!」Alpha虽然很想伸手去牵Beta的手,但他不能再惹Beta讨厌了,所以指了个方向,「我车停那,我们去夜景咖啡厅吃饭吧!」
Alpha开着车,瞄了一眼副驾驶座上似乎有些疲惫的Beta,「话说林律师明天会很忙吗?怕你太晚回去会影响。」
「没事的,今天比较忙在于刚好在整理大多数案件的收尾,以及解决了一件比较棘手的个案而已,但都处理好了,所以不用担心。」林皓希没跟Alpha说,其实他最近忙完要去旅行一个月的事,在旅行前他想跟秦天说清楚,他不想对方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去找一个更适合跟他在一起的人,他们才都会拥有更好的人生。
秦天把车往山路上开,林皓希看着这陌生的道路有些害怕,「秦先生,你……应该不至于是得不到,就毁了对方的人吧。」
「蛤?」Alpha一瞬间在思考这Beta到底是电影看太多,还是工作性质上会有这么危险的人存在,「林律师,我是守法好公民,不会那样的,上次主动拉住你的事,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很抱歉……我当下只是太想挽留你了。」
林皓希没有回应,他看着一脸歉意的秦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眼前的Alpha真的很好……很好,会主动道歉,又在乎自己的感受,但谁知道以后的他又会如何呢?
夜景咖啡厅似乎因为平日的关系,人没有很多,餐点吃起来没有特别好吃,不过俯瞰都市的灯火景色还是挺美的,「……甜点好吃。」Beta吃了一口抹茶蛋糕后,脸上似乎才逐渐有了享受美食的笑容,「抱歉,好像挑错地方了。」Alpha小声地说着,主食部分比他想像中普通,果然夜景咖啡厅,主打的还是地点,而非食物。
「嗯……不过风景不错!」林皓希擡头望向那片无尽延伸的繁华夜景,陷入了沉思,对面的Alpha没有打扰,只是用炙热的眼神看着Beta,「我去厕所一趟。」秦天转身离开一会后,林皓希也把甜点吃完了。
「吃完了?走吧!」秦天不知何时回来的,站在桌边询问了林皓希,Alpha看见对方点头后,就准备离开了,Beta有些疑惑,正要走去柜台结帐,Alpha瞥见Beta的方向,将脚步停下来,转头对林皓希说:「钱我付完了,带你去下一个景点,我们就回去了。」
在Alpha有分寸感地交流下,Beta没什么抗拒,也乖乖跟着对方上了车,「下一个景点是哪?」
「再上去一点,会有一个观赏夜景最好的地方。」Alpha没有说得很详细,Beta也没多问,毕竟应该是想制造什么惊喜感,秦天很专心开着车,但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早已出卖了他,能跟喜欢的人一起约会,他真的感到很幸福,即便对方对自己可能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到了,这里有些暗要小心点。」秦天带他来到了一个只有一张椅子跟一盏路灯的地方,「这里感觉很偏僻,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呀?」
「小时候常来玩,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Alpha仰望着天空,Beta本来要继续问下去,但也顺着Alpha的视野看了上去,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因为夜空的星辰很多,泛着闪烁的光芒,月亮今夜是如一抹微笑般的新月,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好看吧!」Alpha发现一旁的Beta没有再说话,就再次主动了,但等他把视线放在Beta身上时,他有些慌张了,因为Beta的眼睛似乎泛起了一些泪光,眼角有点红,「你……还好吗?」
「抱歉,我只是有点想念我爸了。」Alpha笨拙地找出一包袖珍包面纸,抽出了几张递给对面Beta,林皓希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笑着说:「谢谢。」
两人移动到了长椅上坐了下来,没人开口,只剩下树林的虫鸣鸟叫,时间如同静止般,直到Beta用缓慢的语调,说:「我的爸爸和我的父亲,他们是AB恋,曾经我们一家三口很幸福,直到后来父亲他被家族找回去,又准备跟一个Omega结婚,所以他必须先跟我爸离婚,我爸一开始不同意,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我爸后来妥协了,不过他们却依然有着肉体关系,只要我父亲发情期来,我爸就从来没拒绝过,后来我爸爸十年前过世了,我就没什么再见过我的父亲,应该也可以说我不怎么愿意见他……我讨厌他、怨恨他。我只要一想到我爸只要在新闻上看见父亲和那个Omega很亲暱地站在一起,他就会哭,而且是停不下来地哭,小时候的我不懂,只是慌张地去抱住他,他看见我一脸紧张,就笑了,将我抱起来一同看着窗外的星空,说着自己没事,然后又会自言自语说,对不起当初没有听你们的话,后来我大概知道爸爸的意思是对逝去的爷爷奶奶说的,我印象我爸爸简单跟我说过,他们是一对很传统的Beta夫妻,很保守的父母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儿子冒险找一个男Alpha当伴侣呢?但我一想到我爸的处境,爷爷奶奶刚去世后,他只剩我父亲了,加上后来又有我了,而且他们在一起也幸福了快十年,只是他可能从来没想到我父亲的家族关系那么复杂,以至于他必须这样放手,甚至从原配变成情人,我讨厌那样的他们,却也没办法阻止他们的选择,我觉得爸爸他能再找到更好的人,但或许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他无法忘记对父亲深层的爱……秦天,你人很好,但这样的好能对我持续多久呢?我无法想像假如自己赌输了,是否能潇洒离开,甚至该说我有点害怕去谈恋爱?更不用说跟某个人建构一个家。」
Beta没有继续说下去,将视线看向了一旁的Alpha,秦天欲言又止,他很想抱住眼前这个人,但他又怕自己的举动会让这个看似外表理性与坚强,实则却有一颗十分细腻心思的人受怕,于是Alpha站了起来,大声道:「林律师!我秦天不一定要有一个承诺的关系,我只期望可以陪在你身边就好了……可以吗?」关系是人们为了给双方安全感而确立下的约定,但如果害怕那个关系会束缚林皓希,那他宁可不要了,他可以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即便他能猜到自己等到那天时一定会超级难过。
林皓希被秦天说的话弄得有些惊讶,但当他看清对方是用一个极为悲凉的表情说着,仿佛他已经被辜负,林皓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秦天……秦先生,谢谢你,但希望你不是一股脑热,你不需要马上回答我,因为我也不会马上回答你,以后还很长,我不会再阻止你追我,但也请你懂得分寸,我们就还会是朋友。」Beta这个时候有些明白,为何自己的爸爸,即便父亲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却还是会因为在发情期结束后,父亲只要留下来做一顿饭、送一束花或礼物,他们那不体面的关系,却依然可以持续那么久,因为爱情有时真的很美好,美好到会忘记那些伤疤,一刻也好,忘不掉的是我们都深爱着彼此。
这一夜后半换Alpha与Beta畅谈自己的事与过去,秦天说自己以前是跟爷爷们住,跟着他们在山上做农务,享受着隐居山林的生活,但后来要上学就下山去了,不过有长一点的假期就会开车上来,看看老人家们过得如何。他们坐下来的这个休息区,以前只是一小块空地,长大后的他每次跑来这里都还是觉得视野很好,想说要在这里建一小小的休息区,也补充了一下,是有去乡公所申请过的,才敢这样做,但为了推进这个小工程,钱是他自付的。这次换Beta静静聆听Alpha的故事,当秦天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啊!已经快十二点了,抱歉林律师,我现在马上送你回去。」
于是两人又匆匆忙忙地下了山,秦天将车停在了律所旁的停车格,「那我走了,谢谢秦先生……那个之后我要去旅行,可能有一阵子我不在,有事情就传讯息给我,我有空会回。」Alpha先感到惊讶,但也不好说什么,淡淡回了一句:「好,祝你旅行一切顺利,等你回来我们再见。」
林皓希没说话,笑了笑回应,解开安全带准备要下车时,「林律师,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但你不用勉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