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许多,但并没有得到答案。转过头的时候,那两个来不及谋面的人已经走远了。
不是每个问题都能得到解答。他想。他应该要放下这个问题,然后立刻回家才对。
他应该要这么做。他必须要这么做。
他已经抛下了汤高宇。
汤高宇也说过了,他再也不会去见他,再也不见。
咚咚、咚咚,心跳得好快。
意识到的时候,周咏郡已经拔腿狂奔,正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
手机没有网路,只剩下桌上型电脑的有线网路。他颤抖著手指,好像又变成当初那个不会打字的原始人。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他输入汤高宇的名字,结果一下子就跳到眼前。
“昔日偶像汤高宇,复出之后却传暴力事件,电影无视抗议上映。”
下一则新闻的报导时间更近:“昌鸿娱乐被爆性丑闻,公司高层对练习生进行性骚扰与剥削长达将近十年!由一起大宗儿童性剥削的调查开始,昌鸿娱乐的刘姓董事(三十八岁)因涉嫌观看儿童性影片而遭传唤,进而被爆出昌鸿对未成年练习生长期骚扰。警方公布,刘姓董事的电脑硬碟裡有大量的儿童裸露照片……”
“如今昌鸿旗下的当红炸子鸡汤高宇(二十三岁)已暂停演艺活动,并终止与昌鸿的经纪合约。”
他没有读完,脑海便浮现汤高宇的脸,那张不会哭泣的脸。
第37章 22.
7-28T20:28:39
这个世界只有白色。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四面牆,纯白的地板。这裡没有太阳,看不见天空,没有云朵。
小的时候,他与弟弟一起画画。地上铺著海报大小的画纸,母亲就在一边看著他们。
弟弟抓著蜡笔涂鸦,途中好几次起身,只为了用不同颜色画出烈日旁渲染的阳光。母亲那个时候精神状况还可以,凑过去细细看了好一会,并且称讚弟弟用色的大胆,以及构图的创意。
魏泰明还不确定“大胆”和“创意”是怎么样的讚美,只是因为母亲的微笑而开心地大笑。
他也在画纸上画画,但只拿了黑色的蜡笔。他画了一颗光秃秃的树,没有叶子也没有结果。树枝尖锐,向四面八方绽放,树干上的年轮像是一隻隻眼睛。母亲凑过来看的时候,他正把树后面的部份涂黑。
“小宇,这是什么?”
“树。”他回答。
“后面黑色的是什么?”
魏泰宇抬起头,满脸困惑,他认为母亲的问题很奇怪,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啊。
“妈妈,现在是晚上。”
“喔!”母亲似乎打起了精神,摸了摸他的头。“因为晚上所以是黑色的……没有月亮吗?”
“今天是新月。”
“小宇好厉害,还知道新月。”
“因为是新月,所以没有光。”魏泰宇说完,重新俯下身,黑色的蜡笔让他的指腹也被染上墨色。
魏泰明结束太阳的绘画,从这个角落挪到另一个角落。这次他拿出桃红色,画著与魏泰宇相似的大树形状,不同的是,他的树开著桃红的花。枝头含苞待放,枝叶垂著水珠,似是一幅春雨降临的画。
后来魏泰明又话了花、草、蝴蝶,太阳。不是特别细腻的笔触,但多采多姿,缤纷绚烂。
魏泰宇与魏泰明几乎是截然相反,一直到结束的时候,他都一心一意画那棵黑夜中的树。母亲似乎有点恍神,盯著画纸发呆。魏泰宇没有注意到,他全心全意地作画,眼中只有一个颜色。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珠,一张小脸也染上了墨黑。
晚上父亲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带著两人去洗手。魏泰明的身上有红色、蓝色、黄色、桃红色、橙色、紫色,洗手台裡的水和泡沫像是融化的彩虹。轮到魏泰宇的时候,缤纷的彩虹就如忽遇暴风雨来袭,霎时陷入一片漆黑。当水龙头打开,黑色的漩涡好像将一切的色彩吸走,只剩单调的绝望。
回到客厅的时候,父亲正看著地上的画作。他不是蹲下来审视,也没有拿起画纸,就这么站著,俯视著地上的画纸。
母亲让他们回去房间,房门还没有关紧,他便听见父亲暴怒的声音。两人早已习惯,魏泰明拿起旁边的儿童科学杂志,魏泰宇则是从抽屉翻出画纸,手握黑色的原子笔。这一次,他拿著黑色的原子笔,从纸的角落开始扩张,直到整张纸都变成黑色。
“你在画什么?”魏泰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身后,好奇地问。
魏泰宇有点分心地说:“你猜猜看。”
“晚上的天空?”
“不是。”魏泰宇放下笔。“这是海。”
“海长这个样子吗?”
“我也不知道。”魏泰宇说:“我想去海边。”
“夏天的时候才能去海边。”
“可是我们从来没去过。”
魏泰明想了一下才说:“妈妈说,明年夏天会带我们去。”
“说谎。”
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他听见房门外母亲正低声地啜泣。从门口望去,只看到母亲跪在地上,双手捂著脸。
父亲一见到被黑色原子笔画满的纸,怒火又重新燃起,烧断脑内的理智。他大步大步地走过去,一把抓住魏泰宇的手臂,这使他忍不住叫了出来。父亲的力道很大,他的年纪还小,几乎以为手臂会被扯下来。
父亲把他拖到储藏隔间,刚搬进来的时候,储藏隔间就裡裡外外粉刷成了白色。这个空间对大人来说太小,但对小孩来说却很刚好。他被摔了进去,还没搞清楚状况,储藏门马上便被阖上。他尝试去推、拉、转动把手,门却分毫未动。
“我不想待在这裡!”他喊著。
含糊的咒骂声从门外传来,他听见父亲说:“你没有选择,给我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