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无所畏惧地直视着他。那双清亮眼眸第一次让他感到一阵后颈发麻的慌乱。
急了的兔子咬人倒也挺疼,在坠入混沌前他这样想到。
这场并不激烈的搏斗结束了。姬夜撑着失去意识的陆凛缓缓地起身,用嘴辅助着撕下纱布和绷带,简单地给自己的左手进行止血包扎。房间里安静得她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扑通有力,每一下都将这座精美的牢笼震得更碎。
AmazingGraceHow SweetThe Sound
That saveda wretchlike me
空灵的圣歌在这间残破的教堂里回荡盘旋,所有的信徒都双膝跪地,双手十指相扣置于胸前,神情宁静地跟随着唱诗班一起哼唱。 纯净的和声唤醒了久远的记忆, 站在角落里的 左媞安有些走神。
记得第一次和她相遇是在一次圣西蒙的周年庆典上。 左媞安作为圣玛丽女校的代表受邀参加友好学校的重要活动,却在不经意间闯入了那间教室。这首经典的基督教圣歌,断断续续地从狭窄储物柜里传出,美丽而朦胧。
I oncewas lostbut nowam found
Was blindbut nowI see
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钥匙打开门锁,左媞安惊讶地发现储物柜里蜷着的狼狈女孩。她身上精致的演出服被撕破,乌黑的头发垂落肩头,突入其来的开门让她羞涩地缩紧身体试图遮蔽裸露在外的美好肌肤。
“你……还好吗?”
凑近她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馨香,若有若无,有些勾人。左媞安被自己突然色狼般的想法吓了一跳,慌乱地将视线从那裸露的锁骨上移开。
“……谢谢你。”
那张淡粉色的小嘴一张一合,镶嵌在白皙脸颊上的眼眸让左媞安想起质地最上乘的夜明珠明亮而深邃,清澈而干净,宛如世间一方远离喧嚣的净土。时间似乎变慢了,当左媞安再次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痴痴地盯着那位少女看了许久。
“抱、抱歉!你实在太漂亮了……”
左媞安红着脸慌乱地解释到,却发现越描越黑,最后不得不岔开了话题。
“对了,我是圣玛丽女校的学生,今天来贵校参加庆典……你叫什么?”
“我叫姬夜,你可以叫我小夜。”她笑着对左媞安说,“欢迎来到圣西蒙。”
即使受尽了苦难,仍然可以露出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容。只有绝对的洁白才会让人看到自己的黑暗和污浊,而既然无法像其靠近,便只有将它破坏掉,才能使那卑劣的心灵感到安宁。
“她们不该这么……告诉我她们都是谁,也许我能”左媞安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到姬夜身上,皱着眉头心疼地开口。可刚说了一半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轻按在唇上打断了。
“算了啦,已经有骑士来拯救我了不是吗?”姬夜轻声地说,“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左媞安迟疑了。片刻之后她回答到:
“叫我……左棠就好。”
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告诉她自己真正的名字呢?一定是因为害怕她知道自己那不被世俗接受的爱恋,害怕她会逃开,会拒绝,会远离自己。如果不是陆家那条公狗插足,她们一定还在演着那场干净纯粹的过家家游戏,那里有个叫左棠的骑士,永远忠诚地保护着她的姬夜公主。
AmazingGraceHow SweetThe Sound
That saveda wretchlike me
I oncewas lostbut nowam found
Was blindbut nowI see
一曲终了,神圣的共振在百合花香气的烘托中缓缓弥散。
“长官,有个戴面具的黑衣男人正在朝教堂赶来。”耳麦里传来的声音让左媞安迅速回过神来。
“描述目标具体特征。”
“身高六英尺,身形宽厚,银发,牧师装……他的周围簇拥了许多平民信徒。”
“……先放他进来。”左媞安压低声音命令到,“我倒要看看众目睽睽下他能耍些什么花样。”
第0016章 爱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她的东西都变成了白色。白色的裙子,白色的床,白色的牢笼。就好像她应该这样,也永远需要保持这样。那些惨淡的绫罗,织成一张命为纯洁的网,紧紧地将她困在中央,任凭欲望化身的蜘蛛们蚕食。
然而所谓纯洁,不过是对完美最下流的意淫罢了。如今一朵朵血红的鲜花绽放开,她才重新有了为自己呼吸的感觉。
她要逃出去,必须逃出去。
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地下室,姬夜打开了所有的笼子,将里面的兔子一只只提出来放到地上。无数双血红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一团团雪白在这个平时悉心照料她们的人脚边堆积,有的甚至伸出舌头舔尝起她左手不断渗出滴落的血液。她们就这么安静地等着她,直到她解放出最后一只兔子。随后她们便跟着她,整整齐齐地爬上楼梯,跟着她来到客厅那几扇巨大窗边。外面来回巡逻的士兵映出模糊黑影的轮廓,姬夜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的锁扣,回头深深地望向脚边那群数量庞大的兔子们。
逃吧。
她朝她们轻轻地说到,示范性地抱起一只兔子放到窗边。离开她的怀抱后,它半个身子相当艰难地吊在狭窄的窗沿。不过这样的挣扎没持续多久,在找到着力点后,那双天生有力的后足条件反射地一蹬,砰地一声便撞开了虚掩着的窗户。受到领头兔的启发,剩下的兔子们也争先恐后地扑向了窗子,一跳一蹬,再用头一撞,城堡前门那排窗子便呼扇着,发出烟花绽放一样砰砰砰的声音,潮水般涌出成群雪白的兔子。
趁着士兵们被前门的混乱吸引,姬夜迅速地扯来各个房间的床单,将它们捆在一起形成一条长绳。左手的纱布已经呈现出暗红色,她却顾不得疼痛,只想手里的动作更快一点,再快一点。接着她拽着这条沉甸甸的绳索奔向阳台,双手颤抖着将绳头紧紧缠绕在沧桑的石围栏上。拼尽全力地举起这团繁重的布抛下,一条白蟒顿时在风中抖开恣意的身姿,崎岖的身段上点缀着玫瑰花瓣似的鲜红。她翻过栏杆,深呼一口气,顺着床单慢慢往下滑动。清冷的风灌进肺腔,她贪婪地呼吸着外面世界的空气,头一次感觉山下那遥不可及的城市是如此的近。丝绸吊带睡裙在下降的过程中被掀起,微凉的山风亲吻着裸露的肌肤,为上面铺上一层兴奋的栗子。还差一点,她就要重新踩到土地上了,可床单已经到了尽头。低头望去,毛茸茸的草地近在咫尺,几步之遥外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风中的她在这两个结局之间不断摇摆。索性跳吧,让命运来决定迎接自己的是柔软的绿地还是无尽的深渊。
她闭上眼睛,松开了紧攥着床单的手,感官传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温暖和坚实。那是一个熟悉的怀抱,紧紧地包裹着她,像城墙一样将她保护起来。
“Jeanne,是我。”伊恩安抚地吻了吻她的脸颊,“我来接你了。”
“你说什么?!……喂?!喂?”捏着通讯器的手指发白,陆冽还没来得及质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一阵刺耳的爆破声打断了对话。放下失去用途的通讯器,陆冽迅速地拨通了陆凛的专线,果然得到的是一阵重复的机械忙音。
该死的……这一切的发展都越发让他感到不安。陆冽紧抿双唇,极为焦虑地来回踱步。左媞安说城堡突然涌出大量兔子,陆凛也无法联系,正准备派人进城堡一探究竟,教堂内就发生了爆破。出现这种意外,军方一定会以教堂为重,这无疑会让关着他挚爱珍宝的金丝笼的防守变得像纸一样薄。该死的陆凛……为什么就不能靠谱一次……陆冽暗骂一声掐了电话,再也无法顾及父亲的命令,转身就要往城堡走去。
他有预感,这些古怪的信徒,那个古怪的神父,一切都是冲着他的天使来的。
“你要去哪!”
还没跨出一步,身后由管家赛斯扶着的陆峰便朝他厉声喝到,“给我待着!”
陆冽只感觉双腿立刻像是被水泥封住了。那是能让他浑身发冷的语气,从小他最害怕的训斥。只要他流露出了一丝对外面世界的向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会命令管家把他抓回来,关进地下室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直到他不再反抗,也学会像哥哥那样不再表达任何感情。
可是这次不一样,这可是他所追求的一切,是他向往的所有美好。那个蜷缩在金色夕阳里抽泣的天使,那一袭美丽的白色长裙她哭得真伤心,就好像也在为他哭一样;她的眼泪真好看,就好像断了链的珍珠一样,每一颗都滋润着他心上的伤疤。她是炙热的感性,是纯洁的具象,是他为此忍辱负重这么久的,在最残酷的日子里也舍不得丢掉的那一份七情六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