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齿：……！

此时他坚信，这个小崽子就是他的一生之敌。

黑猎隼倒没把利齿当自己的一生之敌，在他看来这着实掉价了。他知道自己是涅兰加第一个真正的孩子，不像娇弱残废的迷瘴，没有父系遗传、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基因缺陷的双子，或者在一大批低阶工虫中混出头的白痴利齿。

跪在虫母跟前任涅兰加的手抚摩过脸和脖颈时，黑猎隼想，我对您而言是特别的吗，妈妈？

黑猎隼终究没有问出口。他毕竟是个沉默寡言的雄虫。他闭上眼睛，贴上涅兰加的小腹，听见了里面正在生长的新卵的声音。

涅兰加眨眨眼：“饿吗？”

黑猎隼于是点点头。涅兰加便解开衣领，修长雪白的手指勾着往下扯了扯衣襟。黑猎隼仰起脸，靠着妈妈温软的肤肉，一口咬住了奶尖。涅兰加的手指在他头发间穿插，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压着。

我还是妈妈的小宝宝。黑猎隼想。但我已经长大了。

他找上了迷瘴，表达自己想在控制室学习的愿望。迷瘴有些惊讶，因为黑猎隼这样翅翼发达、勾爪长而尖锐的虫族通常是前线的快攻手和暗杀者。

“你是猎鹰。”迷瘴说，“涅兰加这么认为。”

“只是一次尝试。”黑猎隼说。

迷瘴无可无不可地允许了黑猎隼踏进控制室。事实证明没听迷瘴的课的其实只有利齿一个。黑猎隼学得很快，没两天就能上手，不到一个月就能暂时替代迷瘴的工作了。他的智商的确比不上迷瘴，洞察力也没那么敏锐，做得并不完美，但他的专注力和进步速度连迷瘴都感到心惊。

迷瘴比谁都更清楚父系基因的劣质和当时母体糟糕的状况给他留下了什么，他能为涅兰加的族群创造价值的只有他的头脑。他想：如果黑猎隼能顶替我，我又还有什么用？

所以在黑猎隼又一次到访时，迷瘴没让他进来。

“这里不适合你。”迷瘴说，“和燃烧、永昼、利齿一起出去打猎。那才是你该干的事。”

黑猎隼在控制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不发一言地走了。

不同于黑猎隼，利齿成年后就加入了狩猎的队伍。所谓狩猎，大部分时候其实就是洗劫迷瘴事先探查过、确认不会引起太多关注的人类基地，后来扩大到人类星球。双子讨厌带利齿，他们动作利落、追求效率，利齿却全凭本能行事，往往将现场搞得一团糟，还总是把物资到处扔。双子向涅兰加告了几次状，涅兰加把利齿挂在天花板上以示惩戒。

以为成年后就能摆脱被欺压日常的利齿大受打击，决心报复从小欺负他到大的双子。于是当燃烧和永昼专程来嘲笑他时，利齿陡然暴起，在他们的的小臂上各咬了一口。

利齿的毒让双子还没反击就失去了意识，过了一天才悠悠醒来，醒了还筋软力乏，又过了大半天才恢复。从此双子对利齿多了一分忌惮，而利齿多了一分得意忘形。利齿想到幼年被暴揍之仇，闯进控制室咬了迷瘴一口。

毫无防备的迷瘴差点死在利齿口下。

大家从未见过涅兰加发这么大的火，他直接命令燃烧和永昼把利齿丢出虫巢。利齿划拉着毛腿，刚开始是哼哼的抗议，后来发现虫母是动真格的，惊慌地嗷嗷大叫起来。燃烧和永昼一左一右拖着他，涅兰加抱着臂，面无表情。

“族群内不可以相互杀戮，利齿。”涅兰加说，“这是禁令。”

涅兰加叫的是利齿，眼神却不单看他。燃烧立刻表达对母亲的无限拥戴：“是的，妈妈，我们可是”

“最和睦友爱的，妈妈。”永昼接道。

黑猎隼站在涅兰加身侧，也说：“是的，妈妈。”

利齿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呜呜地嚎哭起来，但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扔出舱门。他化为足有半个虫巢大的本体，八条狰狞恐怖如史前怪物的足牢牢扒住巢穴，像个搭顺风车的流浪汉。他转动庞大无匹的身体，鼓着六只圆溜溜的眼睛朝虫巢内窥视，伤心欲绝地张合着作为口器的附肢。

【妈妈，妈妈，　我错了涅兰加！】

利齿不在的第一天，涅兰加仍在生气，守着昏迷的迷瘴；黑猎隼没请示任何人就顶上了迷瘴的工作。利齿不在的第二天，大家发现黑猎隼干得不错。燃烧和永昼与涅兰加分享了新口味的罐头。利齿不在的第三天，工虫们发现需要清理和维修的地方比以前少了。燃烧告诉涅兰加他发现人类会玩纸牌。利齿不在的第四天，涅兰加在研究纸牌。利齿不在的第五天，涅兰加叫上了双子和黑猎隼，坐一起打了一天的牌，完全忘记了还有利齿这个虫。

第六天，迷瘴醒了。他本来就霜一样冰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发乌，眼角晕着两团不祥的血色。但他毕竟醒了。利齿挂在巢穴外，瞪着眼睛，佝着头，从舷窗中盯着迷瘴用一副柔弱得随时会死的样子窝进涅兰加怀里。多大的一个虫了，竟然还嘬着虫母的奶头撒娇，而且嘬得咕啾咕啾的。

他利齿可是一直没能喝上奶！

“妈妈，”迷瘴说，“我好想你。我不为死感到痛苦，但我痛苦于不是死在你的嘴里。涅兰加，涅兰加。”

他撑起身体，皎洁明丽的长发从瘦骨嶙峋的肩膀滑落下来。他的身后展开一双洁白、宽大的翅膀，轻柔地振动两下，带起簌簌的微风。“我一直在精心打理它，涅兰加。”迷瘴脸颊生晕、目带企盼，含羞地说，“你觉得它好看吗？”

利齿被拒之巢外，从小小的舷窗中看见迷瘴很下流地给虫母露翅膀，不满地敲着巢穴外壁。接着迷瘴一系列更加下流的行为让他大受震撼，险些脚一滑跌进幽暗无垠的宇宙。

这……这是可以的吗！

他居然把这么丑的东西、这么丑的东西放进妈妈那里，这么小这么漂亮的地方！

妈妈的水滴下来了！滴下来了！

利齿呆滞地伸长脖子，剧毒的毒液混着口涎在颚下刺啦冒泡。在幼年渴奶的时期过去许久后，利齿再度感受到了那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焦灼的、发痒的躁动。群咿一0三起⑨6^⑧⒉1看，后章

难以言明的欲望。缺少什么的饥渴。

利齿想要。

他想：什么时候轮到我啊？

涅兰加在利齿心里是个好妈妈。好妈妈总会是公平的。利齿这样坚信。

迷瘴察觉到了利齿的窥探，但没有在乎。结束后，他没来得及休养就赶回控制室，把黑猎隼推出去，回到自己的岗位，这才放松下来。

双子和黑猎隼不时同行狩猎，相处得不错。迷瘴告诉涅兰加，有利齿覆盖巢穴，挡住了各种有害的宇宙射线，幼虫和幼嫩的卵成长得更好了。涅兰加拍板决定让利齿常年驻守巢穴外部。

口水滴答、辗转反侧、苦苦等待，并且对迷瘴的孱弱心怀莫名的敬畏的利齿无聊地拨弄腿上硬邦邦的毛，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妈妈心疼我，也许明天就会放我回去了吧？

百年前的战争以人类的胜利落幕

燃烧和永昼在育儿室进行今天的巡视。

育儿室已经很有育儿室的样子了，一个个规则的六边形格子排列堆砌，每个格子中都是一只幼虫或者一颗正在孵化的卵。最近的幼虫都更接近常规的幼虫形态，也就是更像黑猎隼的幼态，而非利齿那批一落地都能到处乱跑的家伙。这些幼虫肥胖、懒惰、贪婪、凶狠，一条条将丑陋的头顶出来，张大长着一圈圈细密尖牙的嘴要求食物。

工虫在哺喂幼虫时经常遭到攻击，被幼虫咬伤前肢或者触角。同时他们也不会温柔地对待这些幼虫，这些饥饿的小怪物。

涅兰加，他们的虫母，已经很久没来过育儿室了。

燃烧和永昼懒洋洋地从格子间挤过。他们的头发的长得半长了，涅兰加亲手帮他们绑了小辫子，还把辫子搭在他们的肩膀上。燃烧的在左边，永昼的在右边。涅兰加做完这些，露出了笑容。于是双子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