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痕迹更像后者,但黑猎隼不愿意深想下去。怎么样的虫巢会在母亲面前发生光明正大的杀害?

终端震动了一下。黑猎隼看了一眼。依然是那个乱码ID,发来的是一个坐标。他把屏幕反手盖到腿上。

“你回去睡觉。”他对莱恩说。

莱恩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黑猎隼心想,装得可以。

他知道莱恩的父母就在他杀死的那伙星盗之中,把他关进笼子只是家长恼火之下给孩子的小小教训。孩子目睹杀人凶手夺船而来,心知怎么样才可以在这时候活下去。

彗星要是能长大,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他长得和迷瘴这么像。没准他就是下一个迷瘴。

黑猎隼又点起了一支烟,凝视着红色的深渊。

故乡啊故乡。唯一一个故乡,唯一一个母亲。

虫族实在是很不愿意变动的物种。

我们应当淘汰何者

蝎从没想过会在探望涅兰加时遇到自己曾经的教官。

好吧,即使他知道存在这种可能性也没想到会是这副场景。

弗朗西斯在吃涅兰加的奶。

蝎已经很久没有吃奶了,即使在年幼的时候,他也很少得到母亲的泽被。涅兰加总是偏爱那些强壮和机灵黏人的,比如风屋;又关注那些孱弱乖巧的,比如彗星。蝎是族群中一个安静不起眼的成年成员,涅兰加不会像对待幼虫一样把他抱进怀里,将乳头塞到他口中。即使蝎这么渴望着。

弗朗西斯半躺在涅兰加腿上。这个男性成年人类,像幼童一样抱着涅兰加的腰,脸埋进他的胸脯小小的、柔软的胸脯,却含着两包源源不绝的乳汁。涅兰加托着他的后脑勺,怜爱地抚摸他的脸,像是抚摸一只刚出壳瑟瑟发抖的雏鸟。

蝎看出弗朗西斯瘦多了,简直瘦脱了相。他曾经是强壮健康的,脊背的肌肉起伏如连绵的丘陵;此时乍一看,他却像个发育期只伸长不长肉的青少年。

蝎扶着门框,叫了一声:“涅兰加。”

涅兰加吓得差点屁股从床上蹿起来。他推开弗朗西斯,心虚地看看蝎,再朝他身后看看。

“只有我,涅兰加。”蝎说,“他是住哪里的?”

“嗯……下面。”涅兰加一抻一抻着腿,翘起脚来,眼珠无辜地乱转,“你好呀,小尾巴。”

“我也很想你,妈妈。”蝎低声说,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涅兰加的脸颊。

他半拖半扶起弗朗西斯,把他带到了楼下。蝎打开笼子,把弗朗西斯塞进去。这时,蝎以为的神志不清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斯格比恩?”

蝎动作一顿,低低地应了一声。

弗朗西斯在有些长长、落到额前的碎发的阴影中苦笑一下:“我该知道……你也是个尼亚兰加……”

不。蝎在心中纠正。是涅兰加。

但他认为对人类而言没什么正确的必要,何况这只是个迷瘴胡编乱造的姓氏,于是他沉默着。他在弗朗西斯身上闻到了迷幻剂的味道,那是糜烂而甜腻到发臭的气味,他曾经在迷瘴和某些军校同学身上闻到过,像是腐烂到极点仍在引诱别人去品尝的毒蘑菇。

“尼亚兰加……”弗朗西斯自言自语道,“你是个好学生,斯格比恩,比很多家伙都有军人样……有些人,他们只是穿着军装、或者披着贵族大氅的寄生虫,他们吸血……”

蝎想看看他的瞳孔来判断他是否处于幻觉之中,但弗朗西斯拍开了他的手。

“有时候、我觉得,你们就像人类。”弗朗西斯喃喃道,“你们怎么不是人类呢?……涅兰加照顾你们,完全是个好妈妈……他照顾我就像是,照顾领居家的小孩……”

不。蝎心想。我觉得妈妈只是在过家家。但他依然没有说话。

“你这么看人类?”弗朗西斯忽然抓住蝎的手腕,“就当是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孩子。你这么看人类?”

我不是你的孩子。蝎无奈地想,一边一根一根掰开弗朗西斯的手指。

“我不理解人类。”他说。

他不理解人类为什么会为了争夺资源同类相残,内部竞争甚至可能比对外抗争更加激烈。每一个个体生来有不同的天赋,在虫巢中决策者会将他们安置在合适的位置,成为族群这个大型机器中的一枚齿轮;而很多人类都具有超出自己能力的野心。对于整个种族而言这是低效的。

军营在人类中是个非常极端的地方,蝎却相当适应这种生活。绝对服从、绝对支配、因能适位,在某种程度上说,虫族全民皆兵。

“我也不理解人类……”弗朗西斯沙哑地说“人类很复杂,而动物很单纯。你们具有智慧和自我,却依然是动物。”

蝎看见了他的瞳孔,涣散着,显然处于幻觉之中,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弗朗西斯空茫地凝视上空,眼珠震颤,忽然露出极为悲伤的神情。他的灵魂停留在了孤独的童年时代,那时候他只能和机器、树叶和鸟儿说话。长大以后,他也仍游离于人群之外。

虫母像人类母亲对待孩子那样对待他。皮肤的触摸会深入灵魂。他被唤起了那些他缺失的欲望,就如从未哭泣的孩童在迟来的母亲怀中放肆哭嚎。温柔。温暖。爱。幻觉。渴望。给予。

他最终皈依了他本想摧毁的东西。

人类毕竟是容易动摇的生物。

“我知道我知道曾经虫族是怎么毁灭的,斯格比恩。我看过笔记。”弗朗西斯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虫族灭于自相残杀。”

蝎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人类的基因混入了虫族。”弗朗西斯发出断断续续的气声,近乎耳语,“他们有了私心,对虫族来说……这是致命的。”

蝎轻巧地关上笼门,无声落锁,无意识地啃咬手指,盯着意识不清的人类,说:“谢谢你,楼庭教官。”

他转过头,望向通往涅兰加房间的楼梯。

当天晚上,迷瘴回家的时候,受到了涅兰加的传召。群110﹥三起9溜吧2,1看后续

此时他心情愉快,步履轻盈。他走进自己的别墅,回到自己的归处。他的领地上奉养着他的母亲和配偶。迷瘴一路走,一路脱衣服,把西装外套、领带、内衬、裤子、内裤随手乱扔,就像一个从文明走入荒蛮的过渡。他畅想着涅兰加是否要给他什么奖励,毕竟族群在新的星球上营巢得十分顺利。

迷瘴光溜溜地走进涅兰加的房间,忽然感觉到一阵很久没感觉到过的战栗。这悚然的战栗拨动他的触角,蛇一般的凉意缠上脊椎,向上攀爬。迷瘴沉浸在亢奋的欲望里的大脑像是被抛进冰水,一下子清醒起来。

他谨慎地停住脚步,声音又带上了发甜的尾调。

“妈妈。”他观察着涅兰加,“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