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屋以一敌二,被拉着触角往两边撕依然大笑不止,然后被赶回了他在大气层中的侦察兵岗位。
涅兰加站在窗边,为他们精彩的表演鼓掌。
一双手臂忽然从后面缠上他的脖颈,手掌摸上他的脸。永昼鼻子拱着涅兰加的耳朵,轻声细气地说:“好看吗,涅兰加?”
涅兰加随手拂开他,眼珠往旁边撇了撇,微笑时有一点惯于风情的、奇特的娇媚。他说:“可爱。”
永昼盯着他,悄语道:“你更喜欢燃烧还是更喜欢我,妈妈?”
涅兰加回过头,眨了下眼,说:“你是在学迷瘴说话吗?”
永昼表情立时一空白,脸都僵了。
他在背后捏紧了终端。1①0⑶㈦⑨¢⒍8ˉ②1^更多
几天后迷瘴过来时,涅兰加正在底下看他的宠物。
人类被养得不好。他吃得很少,一天到晚在床上睡觉,瘦得面颊都塌陷下去,没了之前精壮健康的身形,金发的色泽也暗沉下来。
“他生病了吗?”健健康康养大了这么多虫孩子的涅兰加疑惑地问,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体弱到吃不下东西的后代根本不会在他膝下露面,“我觉得他要死了。”
迷瘴捏着下巴思考一会儿,用指节敲敲玻璃:“楼庭先生,你还好吗?”
语气谦恭又温良。
弗朗西斯在床上侧过了头。他在面前胡乱摸索几下,按住了冰冷的玻璃,接着把脸也凑了过来。
“给我,”他喃喃道,“给我……”
“你生病了?还是饿了?”迷瘴勉为其难地关心道,“别让别人为你操心。”
“……迷幻剂。”弗朗西斯发出一声啜泣般的喘息,“我要……迷……”
迷瘴作恍然大悟状:“哎呀,你早说嘛。”
涅兰加好奇道:“他怎么了?”
“没关系,妈妈。”迷瘴轻快地说,“他只是缺少了一点人类都需要的东西。是我考虑不周了。”
迷瘴拿来了迷幻剂Ⅱ型的,以免脆弱的人类被过强的神经冲击打成脑死亡。他进到笼子里,没关上门,一手按住弗朗西斯的脑袋,一手把注射器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那些问题吗?”迷瘴轻柔地问,“回答我。一个一个回答我。”
弗朗西斯的手一抽,仿佛是痉挛了一下。
“不记得了吗?乖孩子。”迷瘴摩挲着他的头皮,指甲尖尖地划动,像无声的威胁,“说出来大家都好。没有人会责怪你。人类是用什么武器打败虫族的?”
“……声波,是声波。”弗朗西斯喃喃道。
“声波?”迷瘴重复道,卷起舌尖,像是咂摸品味片刻,“真的吗?我可不相信。”
他上下打量这个虚弱的男人,突兀地笑了:“这次就便宜你了,时间还长着呢。希望你的脑子别被它搞坏了,嗯?”
针头深深扎入弗朗西斯的皮肉,注入冰凉的液体。他细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安静下来。
迷瘴出来时,涅兰加问他:“你刚刚叫他‘孩子’?”
迷瘴:“……?”
涅兰加苦恼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不可能加入巢穴,他是人类啊?”
迷瘴握住涅兰加的手臂,干巴巴道:“只是修辞手法……呃,总之,是你听错了,涅兰加。”
弗朗西斯在坠落。
他仿佛在穿梭,在一个毫无重力、也毫无物理规律的通道内坠落;人类肉眼无法辨认的色彩团团块块相拥相簇,变幻莫测着,像是随意泼洒的劣质画布。他看到荒诞不经的怪象,紫色的被子吞食着狐狸在上方飞舞,纠缠的字母融化到一半长出椰树叶子和错杂的甘蔗。一切都是冰冷的,他向下坠落,然后光变得昏暗。
他落到了地面。
潮湿冰冷的地面;他发出初生的啼哭。温度在他身上尚未消逝。他啼哭着挥动无力的手脚,听见什么东西撕裂的声响。他挣扎出包裹自己的薄膜。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那些甲壳沾着黏液的小生命和他一样破壳而出,盲目地爬行着,发出欣喜的哭声。
【%&)#~@……】
他听见无意义的低语。兄弟姐妹们发出更加狂喜的号叫。柔软如胶质的肢体小心翼翼地托住他,举起他,让他陷入了一个温暖到窒息的怀里。
他呜咽起来,然后嘴里被塞了一点很有弹性的甜甜的软肉。本能性地,他的牙床开始挤压,舌头舔着那奇妙的尖尖。丰沛浓稠的液体被挤压出来流进他的口腔,流进喉咙,流进胃,让他变得温暖。
【……$&*@/∫℅】
柔和的咕咕声。他睁开眼,朦胧的婴儿的眼睛本不该看见,此时却看见了他的母亲。
那是一座恐怖的绮丽的怪物,像灰色的、或者多彩的肉山。虫母阔大又低沉的呼吸吹入所有洞窟,向它的孩子们宣告它的存在。它强壮、健康、仁慈、慷慨,是一位最最称职的母亲,将它的孩子从一团唧啾作响的幼虫哺育成比它自己更加可怕的怪物。
他的母亲。他伟大的母亲。他踽踽独行又众星捧月的坚韧的母亲。他慈爱的悲伤的母亲。
“啊啊……”
人类的小手伸出去,做出抓握的动作。虫母将一根触手轻柔地塞进他的手心,让他抓紧了。他长着细软胎毛的头顶被抚摸,再是肩膀和脊背。
他这么微小,而他的母亲那样庞大健美,无人可以侵犯他的母亲然后侵犯他。他先是感到敬爱,然后是敬畏。
如何用普通的绳子拴住一头大象?
先拴住一头挣不开绳子的小象。等它长大后,它也再不会试图挣开这条绳子了。
虫族们从不会反抗母亲,即使他们长大后远比母亲强大。
……醒一醒,弗朗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