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明天,她要带着小思飞去马尼拉。

汽车从公寓出发,很快就到达了码头,王士铭从出门口,就一直牵着周曼华的手,周曼华更是两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

渡海小轮破开维港的海浪驶向九龙半岛,周曼华看着岸边的建筑物,将她搭在王士铭的肩上,双臂死死的抱紧他的手臂。

早上,雨停了,但是天并没有放晴,云依然很厚,她心中不禁赌气的希望飞机因为天气取消飞行。

一分一秒地接近启德机场,意味着两人分别的那一瞬间也在分秒分秒地逼近。已无力挽回,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简陋的跑道已经呈现在眼前,跑道上停泊着一架印有星条旗的飞机。

王士铭指着飞机说:‘看,那就是你要搭乘的泛美航空公司飞机。’

这是周曼华第一次搭乘飞机,却没有一丝兴奋,因为,这架铁鸟会带她远离自己的爱人。‘看起来很不安全的样子。’ ? 她愤愤地嘟囔了一句。

王士铭用手扳过她的脸,‘再胡闹,我要生气了!’

她挣脱了他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倒抽了一口气,‘在这个印记消失前,到美国来找我。’她松口时说道。

他看着整齐的牙印,开朗地笑着说:‘你是小狗吗? ? 来到香港时在船上咬我,现在要去美国又咬我。怎么都嫁人了,还这么顽劣。将来要是做了母亲了,该怎么好?!’

周曼华拿起他的另外一只手,一边流泪,一边咬下去。 ? 王士铭蹙眉,眼圈有些红了。 ? 他用另一只手,将她按进怀中,手上的痛并没能让心痛减轻半分。他咬牙忍下,轻笑着低语:‘月儿,好啦,今天就放过老公吧。等我去了美国,任凭你咬,咬哪都可以。’

周曼华含着泪,忍俊不禁,松开口拍了他一下,‘愈发不正经了。’

飞机上的服务人员开始招呼乘客上飞机了,周曼华却依然不舍得离开王士铭的怀抱,他身上的味道熟悉得让她眷恋。

王士铭抓住她的双肩,轻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暗哑,‘月儿乖,快去,别叫其他乘客等你。’

周曼华点了点头,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似的突然转身,离去。走出去几步,又突然扑回王士铭怀中,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蕴山,快些来美国,我好爱你,我离不开你的。’

王士铭紧抱了她一下,似乎要将她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出去似的,然后推开她,坚定地说‘好!’

飞机引擎的声音轰隆隆的作响,坐在窗边的周曼华双手扒着玻璃,她的心好沉,好重,好痛,她透不过气来。

汽车边,站着的熟悉身影变得模糊,她努力的擦去眼泪,不想错过任何能看到他的分秒,说好了很快会见面的,为什么自己还会如此的难过。

飞机的噪音麻木了她的感官,她看到王士铭在擦拭泪水吗? ? 她从未见他哭过....

她忽然有冲动要冲下飞机,可是飞机开始动了,速度渐渐加快着,角度的转换让周曼华再也看不到王士铭和汽车,她移动着身体,尝试不同的角度和姿势,依然看不到。

沉重的铁块在加快速度,压力让她的背贴在座椅背上,飞机在剧烈的震动中,一跃而起,离开了地面。

周曼华看向地面,她终于再次看到了王士铭,他站在车边向着飞机招手....。

身影很快变小,连车子都像玩具车了。 ? 直到飞机穿透云层,周曼华才抓住小思的衣领,呜呜地大哭起来。

坐在走廊另一边的小孔递给小思一杯水,‘姐,喝些水吧。’

冰冰凉凉的水喝下去很舒服,她靠着弟弟的肩膀,很快混混沌沌睡去。

小思看到熟睡着的姐姐,问小孔,‘剂量没问题吧?’

‘你姐夫办事,向来稳妥。’

小思点头,心痛地看向姐姐,将肩头靠近,用手将周曼华的头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

白白厚厚的云层像是层层宣软的棉花,太阳在顶端大放光芒,白亮的刺眼。

姐姐在梦中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她双臂紧紧缠住小思的手臂,用头蹭蹭弟弟的肩膀,嘴里喃喃有词着。

小思的心充满了哀伤,‘姐姐,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长大了,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好吗?’

正午的太阳悬于中天,光瀑倾泻而下,将云层锻成透亮的洁白锦缎,彰显出蓬勃的生命力。

第0049章 第49章 长相思,摧心肝

引擎的巨响说明飞机在不断的加速助跑,在剧烈的晃动后,轮子最终离开了地面,悬浮在空中,开始越爬越高,慢慢攀升没入云间。

王士铭沉心敛神,静静地看着天空,深邃的眸如古潭般幽暗。她的倩影浮现在空中,随着飞机的渐远而消散。手上的齿痕还清晰可见,怀中似乎还留有她的香气,然而,她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他坚信日本人会占领香港,自己会九死一生,将周曼华牵扯进来,总有一天自己会后悔莫及。

云层渐渐灰沉下来,他的脸色也愈发的沉重。 ? 他转身坐进车里,‘去趟茶庄吧.....。’

香港上环的茶庄,是他们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公寓的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响,叮叮当当,有些无精打采的味道,王士铭独自走进家门,平时,周曼华会雀跃的跑来接过他的外套,纠缠着他搂搂抱抱。

今天,只有寂静的客厅,一眼望穿,是落地窗外的维港,空旷,落寞,幽深的骇人。

佣人在打扫后已经离开,他刻意的挺起身板。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仰头饮尽,拿着酒瓶和酒杯坐到沙发上,再倒一杯酒。 ? 放下酒杯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六点多。

他的月离开的时间是大约下午三点钟。家里还有她的美好气味,气息从鼻子传达到五官的每根神经。

他已经开始想念她了。苦涩和痛蔓延开,他猛喝了几杯白兰地,再想喝的时候,他轻轻地放下了酒杯。闭上了眼睛,这么多年,自己已经习惯了保持清醒状态。他甚至没有醉倒的自由。

几个钟头前,自己还坐在这里和她聊天,她喝着苦咖啡。他们的嘴唇还紧紧地叠合在一起。 ? 可是此时,静谧中,只有孤单只影的自己。

王士铭心中隐隐的绞痛,自己半哄半骗的送走了她,夫妻的前路是一片暗淡渺茫。

他曾无数次告诫自己,生命本来就是孤来独往,死去时总会是孑然一身的走上奈何桥。

然而,在当下的这一瞬间,他失去了感觉,思维和冷静,眼泪潸然流下,心中有万种的悲苦,酸涩。他从来都不畏惧死亡,从他接手第一份任务时,他就随时准备着就义。可是如今他有了牵挂,他的心再也做不到全无遗憾。

他点上烟,慢慢吸着,待吐出来的烟圈在半空中消失后,才起身走进书房,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的资料要整理送出去....。

他嘴里轻轻念道:‘江山无限,私情有限。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彀?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吾死,吾能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