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连着来了两辆,前头那辆马车华贵气派,乃皇家御用,后头那辆倒也不逊色,非富即贵。
站在相府门口接待宾客的小厮一个二个都是人精,一眼便认出这是东宫跟贺府的马车,未敢怠慢,自觉上前为两辆马车掀帘子,迎请马车里的贵客下来。
瞧见萧宁煜从马车上下来,外头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呼,道是东宫太子来了,想是替皇帝前来的,崔相如此深得圣心云云。
萧宁煜冷哼一声,不置一言,身侧的贺云亭将二人的帖子一同递给小厮。
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也下来了人,贺家嫡小姐贺云翘和她的侍女。
几人先后踏进相府,贺云翘跟奚尧落在后面,将要走进去时,却听门口的小厮崔五咦了一声,“贺小姐这侍女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生?”
贺云翘跟奚尧的脚步一顿,心都提了起来,前面本已走远了的二位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这不是贺府的玲珑吗?也就玲珑那个东离女子个子有这般高,她还戴着面纱,错不了。”另一个小厮崔六也看过来,没觉得哪有问题。
先前那个说眼生的小厮崔五皱着眉接话,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奚尧,“我记着,玲珑的样貌好像没有这般好看吧?”
“想着今日是来相府为崔相贺寿,便连我身边的侍女都跟着精心打扮了一番,自然比平日要美上许多。你们二位莫不是太大惊小怪了?再说了,难道我会不认识自己的侍女吗?”贺云翘扬了扬下巴,神情倨傲地解释了一番。
前头站着的贺云亭也在这时转过身来,“云翘,怎么回事?”
贺云翘抬手指着面前的两个小厮,当即告起状来,“哥哥,他们二人拦着我和玲珑,说是认不出玲珑,不让进呢!”
崔六在萧宁煜也看了过来时,连忙扯了扯崔五的袖子,“就是一个侍女,能有什么不对的,别因为这么个小事惹得太子不痛快,当心你我的脑袋!”
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今太子是何等的阴晴不定、肆意妄为,崔五当即低下头赔罪,“是小的有眼无珠,这位就是贺府的侍女玲珑,只是今日妆扮得太好看了些,小的一时没认出。小的给贺小姐赔个不是,望贺小姐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
“行了,你也是职责所在,看得仔细点也不是你的过错。”贺云翘摆摆手,示意不跟他计较,回头看向奚尧,“玲珑,我们走吧。”
奚尧低着头,跟着贺云翘往里去了。
经过没什么人的一段路时,奚尧凑近同贺云翘道了声谢,“谢过贺小姐。”
“谢我做什么,这不都是借着殿下的面子么?”贺云翘言笑晏晏地看向奚尧,压低声音道,“将军若真想谢,便去谢殿下吧。”
奚尧抿了抿唇,不接这话,与贺云翘错开了视线。
几人依次入席,萧宁煜在高座,奚尧随贺云翘在下位女眷席,二人相隔甚远。
贺云翘熟悉宴会的流程,对奚尧一一道来,“待会儿会有小厮来念礼单,若有珍奇异宝会命人带上来叫宾客们一睹,最为热闹,这时将军趁乱出去不会有人注意到。念完礼单之后便是伎人奏乐起舞,崔相不喜过于喧嚣,歌舞都偏宁,将军那时出去则会引人耳目。”
立于贺云翘身后的奚尧颔首,“多谢贺小姐提醒,我会在小厮念完礼单前寻机会出去的。”
他话音刚落,大部分宾客都已到场,念礼单的小厮满面喜色地拿着长长的礼单开始念。
“宁安王世子礼,玉如意一对。”
“卫贵妃礼,海棠福禄寿屏风一扇。”
“郑府礼,百年红珊瑚一座。”
“卫府礼,万寿玉莲壶一盏。”
“陆府礼,四角仙鹤抱日香炉一鼎。”
“定远将军府礼,蟠桃祝寿图一幅。”
“贺府礼,金书妙法莲华经一卷。”
“……”
听了一会儿,奚尧都没听见萧宁煜送的礼,心里有几分疑问。
贺云翘也跟他有同等疑问,朝高座上的萧宁煜看了一眼,“不知道殿下送的是什么,都还没听到念呢。我听哥哥说,这回殿下送给崔相的寿礼可是亲自准备的,往年都是让哥哥准备。”
正说着,小厮下一个便念到了萧宁煜送的寿礼。
“太子礼,太华湖珍珠手串一条。”
听到这份寿礼,席间哗然。
要知道,太华湖的珍珠素来稀有,以其颗粒圆润、色泽明亮而闻名,每年太华湖产的珍珠大半进贡给宫里,剩下的则被富商一抢而空。前些日子,一枚仅仅镶了一颗太华湖珍珠的簪子都被炒到了黄金万两。
不光来贺寿的宾客惊讶,连这收礼之人崔相听到这份寿礼都露出了几分讶异,朝贵座上的萧宁煜瞧去,微微一笑:“殿下怎送如此厚礼?老朽实在受之有愧。”
萧宁煜也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崔相言重了。只是孤听闻崔相常礼佛,便命人用这新采的珍珠串了这么一条手串,想是崔相平日礼佛时能用得上,也叫佛祖知晓崔相之心诚。”
原本萧宁煜送如此重礼便已让崔屹十分讶异,未料这份重礼的背后还有这样一番心意,当即笑得更为开怀,“都说这送礼讲究礼轻情意重,不想殿下这份礼不仅礼重,情意也重。”
此言一出,不仅崔屹笑容满面,连带着席间宾客也跟着议论纷纷,都言皇家对相府之看重,听得崔屹更是春风得意。
萧宁煜见时候差不多了,目光向女眷席望去,与奚尧四目相对,顷刻后转开看向崔屹,微笑道,“崔相既喜欢这份礼,何不将其呈上来给诸位一览?”
“是啊,相爷把那手串拿上来叫大伙一同瞧瞧吧,这用太华湖的珍珠制成的手串想是在座的许多人都还没见过吧?”近前的郑文勋搭腔,嗓音洪亮,一呼百应,都叫崔相把那珍珠手串拿出来见识见识。
崔屹自然不好推脱,笑着命管家去将那珍珠手串给呈上来。
这装珍珠手串的匣子也十分之精巧,用的是紫檀木,盖子上还用金漆绘了秋海棠,让众人更是赞叹连连,道太子可真是大手笔,连这装手串的匣子都这般华贵精致,不知那手串又该是何等珍奇美丽。
崔屹喝了口热茶,他久居高位,奇珍异宝见得多了去了,再如何喜悦也并无旁人那般激动,面上沉稳得体,悠悠道,“打开吧。”
“是。”管家上前正要为崔屹把那匣子给打开,却被叫住了。
“慢着。”萧宁煜忽然起身,自己走到那端着匣子的小厮身侧,朝管家摆了摆手,让他退下,“既是孤赠与崔相的寿礼,当然是由孤来打开更为妥当。”
崔屹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死死地盯着萧宁煜手边的那个匣子,多年来的谨慎让他通过萧宁煜反常的行为终于意识到,这匣子里头装着的绝不会是什么好心祝寿的厚礼,可眼下他已然是骑虎难下。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是压低声音问了句,“匣子里装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