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祺听得连忙推说,“这可不是我闹起来的,我只提了一嘴这酒钱,剩下的可都是士贞说的,要请也得是他一个人请。”

宝华楼的伙计手脚麻利,这会儿已经将刚刚点的茶送上来了。

崔士贞亲手为郭自岭沏了一盏茶,“今日诸位都在,我自然是不会赖了将军这一顿酒的。等将军休沐那日,士贞定然奉陪,与将军不醉不归。”

郭自岭笑着端起那盏茶,“那我便记下了。”

“说了这半天,几位将军是还腹中不饿?怎的是一个菜都不点?”萧宁煜打断了他们,冲伙计招了招手,“你们宝华楼这几日可有什么新的菜式?”

“自是有的。”伙计被问到很是详尽地介绍,“都说‘桃花流水鳜鱼肥’,而今正是鳜鱼肥美的时节,我们宝华楼新添的这道清蒸鳜鱼保留了鱼肉的滑嫩,更添鲜香,几位客官可以一试。”

奚尧在边境苦寒之地已久,俨然是多年未尝过鱼肉的滋味,这会儿遭伙计这么一说倒也有点想一尝,便道,“那便来一道这清蒸鳜鱼吧。”

“听雨阁,一道清蒸鳜鱼。”伙计迅速高声唱道。

这声一落下,奚尧便察觉了席间几人面色都有几分古怪,深觉莫名,“这是怎的了?”见几人一时不答,奚尧看向神情最是古怪的崔士贞,“莫不是崔将军不喜鱼肉?”

崔士贞都不太敢往奚尧这边看来,生怕触到边上那位的霉头,低头饮茶,“倒不是我不喜鱼肉,只是这……”

崔士贞下面的话没说出来,这要怎么说?

太子不喜鱼肉那可是出了名的,据说是讨厌鱼肉的腥味,连着宫宴都多年未出现过鱼肉了,这奚尧竟对此全然不知?

此前觉得奚尧关系和萧宁煜非同一般怕也是感觉出了错,这二人哪有半分熟稔?

“是孤不喜。”萧宁煜不得已出了声,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不过你点都点了,便也罢了。”

奚尧偏头看他一眼,内心嫌他事多,面上却客气了一句,“如此怕是不好,既然殿下不喜,那便撤了吧。”

萧宁煜是真的想撤,但是刚刚听伙计形容那鱼肉多鲜美时,奚尧眼睛亮光的样子都落在了他眼里,那话到底说不出来,“不必,孤吃别的菜便可。”

说是这么说的,可因为有这道清蒸鳜鱼,萧宁煜连别的菜都没怎么碰了。

鳜鱼是真的鲜嫩,店家厨艺好,火候掌握得正好,汁水更是入味,席上几道菜奚尧用的最多的便是这道。

见他这般喜欢,萧宁煜都有几分奇,“真有这般好吃?”

郑祺先笑出了声,“这鱼肉鲜嫩难得,殿下不喜倒是可惜了。”

萧宁煜并不接话,心道这些个人估计平日宫宴没少在背后说他事多,他一人不喜鱼肉,竟是要所有人都陪着不能食了,未免太过霸道。

奚尧又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将刺挑去,而后放到了萧宁煜的碗里,“好不好吃殿下自己尝尝便可知。”

萧宁煜盯着自己碗里的那道鱼肉,内心颇有几分怪异。奚尧可是这世上头一个敢往他的碗里夹鱼肉的人,可也是头一个为他挑鱼刺的人。

萧宁煜顶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将那片鱼肉吃进了嘴里,鲜香滑嫩,腥味也处理得当,确实美味。

到底还是有几分不适,萧宁煜端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才道,“尚可。”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奚尧的面上添了几分淡淡笑意,“这世上许多事物皆是如此,若不尝怎知其滋味?”

明知奚尧所言是旁的,萧宁煜的目光却落在他面上的笑意上,有片刻失神。

你也是如此么?

只是尝了尝你的滋味,便叫孤如此食髓知味,似是着了道、染了瘾。

萧宁煜的喉结滚了滚,按捺住心中思绪,只道,“将军所言甚是。”

用过饭食,奚尧几人又得回营中,萧宁煜要回宫里,自是不同道。临上马车,萧宁煜又被奚尧给叫住了。

萧宁煜转过身来还有几分惊异,“将军还有何事?”

奚尧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红木食盒,将食盒递给萧宁煜,“此前不知殿下不喜鱼肉,贸然点了道鳜鱼平白让您饿着。思来想去实在过意不去,这是方才唤人前去找后厨做的一碟点心,殿下拿着回宫的路上吃。”

“你给孤的?”萧宁煜受宠若惊地去接那个食盒,万万没想到还能得奚尧这般照顾,“你什么时候让人去做的?孤竟半点不知。”

奚尧别过脸,吩咐人去做此事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被萧宁煜那带着热意的眸光望着,竟生出几分不自在,“只是不想欠殿下。”

萧宁煜这下从奚尧这非要算清楚的性子觉出几分好处来,试探地问了一嘴,“那你下回可还点鱼?”

“没有下回!”奚尧听得明白,自然知道萧宁煜问的并不是他下回点不点鱼,而是他下回还给不给人送点心。

“同你说笑呢。”萧宁煜又看了看手中的红木食盒,似是怕弄错了一样,“孤只是有几分意外,没想过你还能和孤如此。”

奚尧有片刻的沉默。

其实单论萧宁煜此人,不论他们之间那点事来说,奚尧对萧宁煜倒是有几分欣赏。

不同于奚昶对萧宁煜的不喜与防备,奚尧素来认为能当上这君主之人未必得良善,有野心亦有手段方能堪任,而萧宁煜明显二者兼具,甚至不加掩饰自己的野心,更不收敛自己的脾性。他为人过于蛮横,但又让人奈何不了,这未尝不是一种本事。

“殿下起初若不那么做,日后即位奚尧自会效忠于您。”比起父亲奚昶的保守忍耐,奚尧更愿寻一明主。

“孤不要那样的忠。”萧宁煜并不为此所动,微微勾唇,“这世上能效忠于孤的将士众多,将军如此与他们又有何异?孤不缺这般的忠。”

奚尧不言了,他知晓他是萧宁煜的固执,也知晓萧宁煜的贪念。

萧宁煜的手指在食盒的边缘摩挲了一下,“将军的心意孤领了,不过你下次再来这宝华楼买点心可同掌柜报孤的名。”

“嗯?”奚尧不解地望来。

“宝华楼是孤借贺家的手开的酒楼,厨子还是孤此前南下特意寻来的。”说到这,萧宁煜还有几分恼意,“只是最近不知他们怎的还做起鱼来了。”

东家不喜鱼,哪想他们竟会做鱼。

奚尧笑了声,觉得萧宁煜这般倒有几分稚气,小孩子一样,“萧宁煜,你而今年方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