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人才堪堪稳住身形,尚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一支冷箭便在此时自后方射来。

“嗖”

箭矢破风而来,精准地射中了不远处那只奚尧已经盯了好一会儿的野鹿。

奚尧皱了下眉,已经拉满的弓有点憋屈地松弦,手臂缓缓垂下,不悦地循声望去便见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右后方的一人一马,是崔士贞。

对方露出一副才注意到他的讶异神情,佯装歉意,“抱歉,我方才没注意到奚将军也在这,竟不小心抢了奚将军先看中的猎物。”

不等奚尧应答,崔士贞又笑着接上一句:“这样好了,将军不妨再射上一箭,我也去将我那支箭取下,这头鹿便还是归将军。”

面对崔士贞的惺惺作态,奚尧并不恼怒,只不冷不热地回道:“按规矩,谁先猎到便归谁。既然这鹿是崔将军先射中的,那便该归崔将军,将军不必谦让。”

崔士贞闻言,唇边笑意更甚,意有所指地道:“奚将军还真是大度,不知是事事都如此,还是也分情况?若今日不是为着区区一头鹿,而是更重要的东西,将军可还会如此大度?”

这赤裸裸的挑衅引得奚尧一记轻笑,微微垂眼,忽地抬起握弓的手,敏捷疾迅地拉弓,直直朝着崔士贞的方向射出一箭。

崔士贞没料到奚尧会有如此动作,蓦地睁大双眼,狼狈躲闪,这才没被那支箭射中。

他扭头看向那支插进地面半寸的利箭,难以置信地吐出一口浊气,面色阴沉,“奚将军这是何意?”

奚尧悠悠放下弓,面上一片云淡风轻,“我方才看后头有只野兔便射了一箭,似乎不小心吓到崔将军了。”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后方草丛稀疏,空空荡荡,根本没有野兽藏身之处,哪有什么野兔的影子?

不过奚尧既然如此说了,这箭也并未伤到崔士贞,所以就算崔士贞有再多不满,却拿奚尧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气定神闲地转身。

还没等奚尧走远,一支鸣镝箭在山林间响彻。

听见那响动,奚尧整个人定在了原地,霎时间想通了崔士贞为何会出现在此,绝非巧合偶遇,而是蓄意设计。

而此时身后还传来崔士贞轻飘飘的话语:“前边听起来出了什么意外,奚将军可要去看看?”

奚尧浑身的气血都一时翻涌起来,顾不上理会崔士贞,紧握缰绳,朝鸣镝射出的方位疾驰而去。

随着目标位置逐渐逼近,数不清的射箭声和刀枪声也齐齐涌入奚尧的耳中,其间还夹杂着几声低沉愤怒的野兽嘶吼声。

听上去似乎是熊?

距离越来越近,前方视野也越来越开阔,一只两人半高的巨大黑熊赫然闯入眼帘。

黑熊的身上插着几支箭,也有不少被刀枪划出的伤口,但看上去都并未伤及根本,反倒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侍卫,口中不住哀嚎,连爬也爬不起来。

而远处那些尚有余力的侍卫则满脸惧色,握着刀枪的手也在发抖,步步后退,根本无人敢再上前。

黑熊发出几声咆哮,冲上前抓起一个侍卫便将人朝磐石上砸去,凶猛残暴,直叫人心惊胆颤。

最糟的是,奚尧急急环视了一圈,最终在离黑熊仅仅十步之遥的树下发现了萧宁煜的身影。

对方看上去伤势不轻,已然不能起身,手里唯有一把防身的长剑。

似乎心有感应般,视线中的人突然朝这边看来,微微怔住,随即气息微弱地比了一个口型。

只有三个字,不难辨认,说的是

“别过来。”

接连伤了几个侍卫后,在奚尧惊惧的目光中,黑熊朝着萧宁煜的方向奔去。

奚尧心急如焚地想要冲过去,身下的马却惧怕得不敢靠近,马蹄连连后退。他索性纵身一跃,弃马急急奔去。

只见黑熊三两步冲到了萧宁煜的近前,张开血盆大口,而萧宁煜使出浑身解数持剑朝熊的鼻子上重重一击。

黑熊立时痛叫一声,向后仰去。

但兴许是萧宁煜所剩力气不多,这一记重击仅仅让黑熊缓了片刻,很快又愤然朝前猛冲。

好在这短暂的片刻也足以给奚尧争取到宝贵的时机。

他往前跑了两三步,长靴在旁侧的树干上借力一蹬,腾空跃起,在空中拉满弓弦,目光如炬,三箭齐发。

三支蓄满力的利箭嗖地射出,势如破竹,分别射中黑熊的后脑、心、肺。

巨大的熊身应声倒地,凄声惨叫,俨然大势已去。远处手持刀枪的侍卫及时围上前,数把长枪一齐刺穿了熊腹。

解决了祸患,奚尧匆忙赶到萧宁煜的身侧,搀着他的手臂想要将人扶起来。

那张冶艳秾丽的面容此时沾染了不少鲜血,污浊狼狈,奄奄一息。

双目发酸,千言万语都只汇作低哑的一句:“殿下伤得严重吗?”

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让萧宁煜反握住了奚尧的手,虚弱地朝他笑了下,“不碍事……”

可此话刚毕,萧宁煜就猛地咳出一口鲜血,眼前发黑,昏死过去。

第三卷

第105章一百零五、情意

虽说秋猎有增进军士骑射能力之意,但毕竟参与秋猎者不乏王公贵胄,安危一事自然是重中之重。为此,在秋猎前夕,往往先由专人勘测地形、搜寻兽迹,再划分相对安全的区域进行狩猎,以免出现猛兽伤人的情形。

按理说围场中绝不会出现黑熊这类猛兽,可如今非但出现了,还重伤了若干人。

眼见着太子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皇帝勃然大怒,朝相关人等一通问责。

营帐内,地上已然乌泱泱跪了一大堆人,余怒未消的萧颛仍在来回踱步,恨不得将地上这堆人全拖出去杖责一遍。

奚尧将此情此景瞧在眼中,心道这便是设局者的高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