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山南咽了咽,等到项麟喝完水,终于松了一口气。等到项麟靠在椅背上,突然察觉到刚才动作的暧昧,心下暗道不好,用余光悄咪咪地瞥了一眼瞿山南,发现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来。另一个护士没这么快来,项麟又觉得干坐着无聊,就开始东聊西扯。
“学长,你是哪个专业的啊?”
“我吗?我是会计的啦,我记得你也金融的?”
“对哦,”项麟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以后会当会计吗,要不要来我这里上班?”
“那还是不了,我还是不去祸害你的公司了。”
“怎么说?”
“其实我是文科生了,但是之前被我爹妈忽悠,说什么会计的话文科生也可以学的,结果我去了,真的不行,我看着数字我就头疼,想我高考数学都是好好努力了一把才一百二十出头,让我去学会计什么的,太折磨人了……所以啊,我就只好得过且过了,保持一个中游偏上的水平,不挂科就阿弥陀佛了。”
“中游偏上也很厉害啊,那学长怎么不考虑转专业呢?”
“转专业的话太麻烦了,再说了我也没什么很想学的专业,而且会计都学了两三年了,虽然不是很擅长,但至少是熟练的程度吧?所以就想着赶紧学完拉倒。”
“还挺羡慕的?”
“怎么说?”
“嗯……”项麟沉默了一会,没有解释过多,“金融的话,我也无所谓喜不喜欢,只是家里人有这个安排,就只能学了。”
瞿山南看着神色黯然的项麟,本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慨他人之康是一件很垃圾的事情。他虽然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爸爸妈妈都很恩爱,自己和妹妹的关系也很好,家里从来也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虽然他本质上也不算个男人。但是他的家里总是流淌着一种融洽、舒缓的气氛,小摩擦不可避免,但是真的大吵大闹却是从来没有的。
他的爸爸妈妈也从小就教育瞿山南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家庭环境好,而去对那些家庭环境不好的人说一些何不食肉糜的话,不仅没有礼貌,而且很伤人。瞿山南从小都记得这一点,然而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都比较单一,没能碰上这样的人。所以在第一次听到项麟这样说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瞿山南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捏了捏项麟的手指,但又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做这样的动作,连忙为自己解释道:“那个,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嗯……要不要继续喝水果酸奶呀?”
项麟小拇指上被揉捏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指尖,他转头注视着有些局促不安的瞿山南,想着对方应该是那种好好家庭出来的好好宝贝,但是却不会因为自己的幸福而缺少共情的能力。项麟抿了抿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点点头,少爷性子又起来了,抬了抬下巴,颐指气使道:“我手受伤了,你帮我拿着好不好?”
“好哟!”见到项麟终于恢复正常,瞿山南也松了一口气,把装着水果酸奶的塑料袋往下扯了扯,伸到项麟面前,项麟吸了一大口酸奶,一边嚼着里面的水果粒,一边问道:“话说,学长不会觉得我很烦吗?”
“诶?”瞿山南有些意外,“完全不会啊?”
“怎么这么说啊?”这下轮到瞿山南觉得疑惑。
“嗯……因为我其实可以自己来医院的,”这倒是实话,项麟咽下嘴里的水果,“但是我就是觉得和你一起来比较心安,就,你能明白吗?我不是故意要麻烦你的……我在这里都没有认识的人,一个人来医院什么的,听起来就觉得好寂寞啊。而且我的手还受伤了,还非要你帮我拿着酸奶……”
项麟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他其实都稍微,但只是稍微,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毕竟不是什么很熟的人,又是自己的一见钟情的对象,万一真的被自己给作跑了,项麟到哪哭去?可是,即便大脑很清楚地认识到这样做是不行的好家伙别人对一见钟情都是各种献殷勤,他倒好,见面第一天就非得把人家拐来医院,还要颐指气使地让人家拿着酸奶给自己喝,这要是碰上其他人,估计早就走人了吧?
可是项麟能怎么办呢?这人要是万事决定都凭借着大脑和理性,那还有什么好玩的啊?项麟很清楚,自己的心理年龄始终停留在那个年幼懵懂的时候,他学会了如何伪装成一个成熟的大人,可是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时,就会不分场合、不分时机地把自己最原始的一面娇气、做作、脾气古怪等等,一一展现出来。
他像是一只肚子上长了一个很丑的胎记的小刺猬,在遇到瞿山南的第一天时,就忍不住把自己柔软的肚子和丑陋的胎记颤颤巍巍地露出来,然后渴望可以得到瞿山南些许的可怜和垂爱,这样他缺爱的内心就会好受一些。
之前曾经说过,瞿山南之前的人生中并没有近距离地接触原生家庭状况糟糕的小孩,一些和他们相处的社交礼仪也是仅仅停留在理论方面。但是项麟,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选择向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一些不该说出的话。瞿山南此时意外地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了,而是心中激起说不出的心疼和怜爱。
他想到自己从小在过家家的游戏里面都是喜欢扮演妈妈的角色,而自己的妹妹连水北,每次都是在外打拼的爸爸角色。小时候的他还会有些许的角色错位的感觉,但自从他清楚地了解自己的身体构造和男人的不同时,那种社会习俗给他的印象压力就减少了许多。他想他就是喜欢照顾人的,尤其喜欢照顾那些看起来有些脆弱,需要保护的人。这或许也是他为什么在同学之间如此受欢迎的原因吧?
真的不是他颜控啊,但请各位看官好好地思量一下一个俊美无暇的,好像希腊雕塑活过来的高大男孩,在四下无人的安静医院里,敛着眸和你说一些伤痛的往事,话里话外都是责怪自己庸人自扰的调调,这样的场景下,谁可以铁石心肠地把项麟推开呢?
瞿山南叹了口气,脸上全是心疼的模样,拍拍项麟的肩膀,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宽慰道:“项麟,不用担心这种事情。其实我悄悄和你说哦,小时候我妹妹生病,我爸爸妈妈又很忙的时候,都是我带她来医院看病的。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当我妹妹打完针和我说‘还好有哥哥在身边’的时候,我真的有种好幸福的感觉。长大之后就会觉得,哇,可能是我真的很喜欢照顾人吧,或者说,很喜欢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所以不用担心哦,怎么可以说自己没有认识的人呢?你不就认识我吗?下次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欢迎和我说!我要是可以解决的,一定可以帮你的。”
瞿山南说完,脸上一热,捂了捂自己的脸,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我会不会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但,但这都是我的真心话了。刚才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相处起来也很融洽,项麟,真的不用担心。”
时至今日,项麟都无法准确地形容听了瞿山南那番话之后的感觉,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要用自己掌握的语言去形容当下的心情太难为他了。但他依旧清楚地记得当时瞿山南眼里的光彩,还有周围似乎已经静止的时间凝滞的感觉。
他会控制不住地想要伸出手指触碰瞿山南的眼睛,想要再次确认那眼睛里的光彩是不是因为自己。护士再三的呼喊都没能把他从这种时间凝滞的感觉里面拯救出来,他似乎把自己分出了第三个视角,远远地看着发呆的自己,又透过医院里的自己,看到了几年前执着的在精神病院的小阳台,抬着头,执拗地等待每个月的农历十五和十六的自己。
“瞿山南,你不能忘记自己今天说的话,不然我……”项麟自言自语道,抓住了瞿山南的手,又突然放开,眼睛里面噙着眼泪,再三确认道:“你不能忘记,你要说话算话好不好?”
瞿山南像之后许多次一样,捏着项麟的鼻子晃了晃,安慰小孩一样的,说:“好,我答应你,那项麟小宝宝现在可以去打针了吗?护士姐姐等得快发脾气了。”
“那你等我啊!不许自己走!”
“快去快去!”
经历了冬天的坚冰是会融化成春天汩汩的春水的,尖尖的新月是会在慢慢悠悠地走完一两个星期的时间之后变成圆满的月亮的。而他项麟,哼哼,也是可以被全心全意爱着的!
关于他们03
作为一个行动派,在那晚和瞿山南在医院相处了几个小时之后,项麟就花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让瞿山南身边的所有人适应了自己的存在,并且成功地从“那个学弟”变成了“项麟”。项麟对此很是满意,眼见瞿山南并没有任何不悦,他侵略瞿山南生活的脚步越发加快,像是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了瞿山南的方方面面。
项麟吧,是有些“绿茶”的气质在身上的。不论自己上课有多忙多累,哪怕瞿山南试探性地问他有没有时间,项麟也会说一些暧昧的话,诸如“没关系啊,只要和学长在一起,我一定会把时间挤出来” 这样的话,之后又在“不经意间”让瞿山南发现自己最近的功课繁重,让瞿山南心里蒙上一层小小的愧疚,接着这个时候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瞿山南愿不愿意陪自己去办图书馆的卡,瞿山南哪会拒绝,陪着项麟去办完卡之后,又顺理成章地被项麟拉去吃饭,一来二去的,瞿山南似乎每天都能和项麟在一起待好久的时间。
不过有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出于真正的担心,还只是为了确认瞿山南的心意,项麟总会在说完了自己的一大堆安排之后,耷拉着脑袋,在没人的时候,还会学着小孩子的样子对对手指,委屈巴巴地问瞿山南:“学长,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你的朋友们不会生气吧?”
瞿山南听着这话觉得耳熟,似乎是自己的哪位女性朋友吐槽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具体的内容,看着项麟患得患失的小心样子,刚才的疑惑抛在脑后,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很好玩的。不用担心,我和我的朋友们说好了的。”
原来是说好了呀……项麟悄悄地瘪了瘪嘴,在心里吐槽道,还以为是专门为了自己特别和朋友们减少了相处的时间呢,结果原来是说好的。看来别人才是第一安排,自己只是需要挑时间出来陪的人呢……这么想着,项麟又不高兴了,嘟囔着:“那下周的电影我自己去好了,就不打扰学长和朋友们了。”
“哎呀,项麟,怎么了嘛?真的没有事的,那个电影你不是想看很久了吗?正好一起去嘛,两个人电影票钱还能便宜一点呢?”
“真的不会委屈学长吗?学长你知道的,我不想因为自己然后搞得你和朋友们很尴尬,那样我会很难过的。”
“绝对!没有!”瞿山南就差对天发誓了,看着眼前的男孩子脸上的表情终于阴转晴之后,松了口气,佯装抱怨道:“项麟你啊,真的好像个小孩子哦!”
项麟嘟着嘴巴“哼”了几声,耸了耸肩,也没否认,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才是最好的好嘛?只要知道怎么哭,就可以随时随地都有糖吃,虽然这个前提是有一个时时刻刻愿意哄着你的人。想到这,项麟看了一眼瞿山南,凑上前悄悄地捏了一把他的手,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直到把瞿山南盯得脸红,才顺着人群去上课了。
徒留瞿山南一个人在原地发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知道心里的那个预感是否正确,而瞿山南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在学了生物知识,了解了男女构造之后,瞿山南就知道自己和身边的人不一样,要真是较起真来,自己的妹妹连水北,究竟要管自己叫哥哥,还是叫姐姐呢?不过好在他们家的气氛十分轻松,在瞿山南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特殊构造之后,他有些惊慌失措,十几岁的年纪最是寻求归属感的时候,而生理差别这一无法逾越的鸿沟让瞿山南着实有些心慌。于是他在一个晚饭后的时间,自家老爸刚洗完碗,老妈和妹妹靠在一起看电视,他突然走到老妈和妹妹面前,说自己有个烦恼,想要和大家说。
连女士,也就是瞿山南的老妈,听了瞿山南这样说后,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紧急性,扯着嗓子对着厨房里偷吃冰棒的瞿先生喊道:“老瞿!别偷吃我的老冰棒了!赶紧过来,咱儿子有事要说!”瞿先生吞下嘴里的冰棒,大脑差点被冻住,但事关自己的崽子,动作还是很麻利。
连水北却有些懵,她了解自己老哥,温温柔柔的个性简直和男妈妈没什么区别,她甚至觉得自己大大咧咧的性格就是被瞿山南给惯出来的。甚至他们一家四口过年走亲戚的时候,都被调侃,说什么瞿山南和连水北的名字应该换一换,哥哥才是“水”,妹妹反而有“山”的感觉。连水北比瞿山南小不了几岁,和瞿山南在一块自由惯了,拉着瞿山南就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老妈还在收拾偷冰棒的老爸,就悄咪咪地凑到瞿山南耳朵旁边问道:“怎么了呀?哥你谈女朋友了?好看吗?”
“不是……”瞿山南有些尴尬,虽然之后话题可能会涉及到性向,但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构造,他到底该算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