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瑾仍起哄道:“我就说嘛, 小孩子家?, 还学会谦虚了。”
席间其余的人?也纷纷起哄, 哄着他作诗。
怀安咬咬牙,既然是你们逼我的……
他站起来,清清嗓子, 背着小手, 一字一顿的吟道:“没?事下盘棋,闲了喝杯酒,醒时别着急, 梦里啥都有。”
席上众人?都愣了, 早已准备好的赞美之词,生憋在喉头半句也讲不出来, 憋的满脸通红。
却见?沈聿面露欣赏鼓励之色, 但也只是一瞬间, 又?变回谦虚低调的神态:“打油诗,不值一哂。”
所谓其词若有憾焉, 其实乃心喜之。
众人?:沈探花,你是认真的吗?作诗作成这个样子,还需要谦虚?
沈聿是认真的,他是真觉得此诗蕴含周与蝴蝶的大智慧,于是席上众人?也不得不跟着认真起来。
事情因郑瑾而起,他干笑两声,带头称赞:“哈哈,真是朴实直白,朗朗上口,意蕴绵长?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辈子的节操算是丧尽了。
桌上的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有说“通俗易懂”的,有说“合辙押韵”的,还有说“微言大义”的,无不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
但大家?此刻的想?法?很一致:记住这个孩子,以后谁再哄他作诗,就是圈子里的公敌!
这件事还引起了一系列后续影响。因为这首打油诗过于“朗朗上口”,席上年纪小的孩子都记在了心里,口口相传,渐渐成了小孩子间的流行?语。
无论学堂还是在家?里,孩子们勾肩搭背关系到位时,总会蹦出一句:“没?事下盘棋,闲了喝杯酒。”
谁要是有什么求而不得的心愿,顷刻间就会有小伙伴奉上嘲笑:“醒时别着急,梦里啥都有!”
那场面好比后世的小学生朝着家?长?勾勾手指喊:“Come的喂,A、B、C!老铁,哈拉少不哈拉少?”
后世家?长?只是听?起来比较上头,多半会尊重孩子在每个阶段的行?为表现。可这是什么时代,有几个像沈聿许听?澜这样的父母?
学堂里的塾师就更不用说了,在建立基本学习观的年纪,要灌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要树立“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志向,天?天?喊着“梦里啥都有”可还行??
所以这种消极的“口头禅”喊得多了,多半是要挨揍的。
当然也有不揍人?的先生,比如上文?提到的那位贺先生,他的处理方?式就十?分文?明,他会让背这首诗的学生面对墙壁大声背诵五百遍,让他后半辈子想?起这首诗来都瑟瑟发抖,主打的就是一个童年阴影。
……
此刻的怀安并不知道他即将给半个京城的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因为他水深火热的处境还没?有结束。
众人?脸上阴晴变化?精彩至极,唯有郑阁老仍是一脸笑意,赞许道:“此子与众不同,以后必成大器。”
怀安心里熨帖了不少:看看人?家?领导,就是个独具慧眼,都学着点!
沈聿的酒杯凑了过来,向老师敬酒,师生二人?满饮一杯,推杯换盏,气氛烘托到位,险些给怀安定了个娃娃亲,另一只娃娃就是内室里乖乖坐着的郑悦。
怀安在一旁听?着,悚然出了一身冷汗,这叫家?宴吗?这是鸿门宴吧!
还真别说,时下父母之于子女拥有绝对的权柄,正如此刻,多喝了两杯酒就险些定了孩子们的婚事。怀安顶着一脑门官司回到母亲身边用饭,都不敢直视人?家?只有八岁大的小女娃了。
顾氏见?他怂哒哒的样子,与刚刚活泼开朗的小娃娃简直判若两人?,抱怨道:“也不知这些爷们儿们说了什么,把咱们安哥儿吓成这样。”
媳妇女儿们不敢附和,只是一味将好吃好玩的都拿给怀安,连芃姐儿都跌跌撞撞的走?向他,扑到他怀里表示一下宽慰,然后将小爪子伸向他盘子里的河虾。
怀安一头黑线的叹了口气,算了,你可爱你怎么都行?。
然后默默的给妹妹剥虾。
顾氏这才问起许听?澜:“家?里都安置妥了吗?有需要尽管开口。”
许听?澜道:“也没?什么需要安置的,暂时都妥了,只是新宅子修葺需要时间,也耗些精力。”
顾氏点点头,看着赖在哥哥怀里抱着虾肉啃得十?分认真的芃姐儿,活像一只漂亮贪吃的小胖松鼠,因笑道:“你们小夫妻平日事忙,还是要找个妥帖的妈妈带才行?。”
说着,就要将小孙子的奶娘分一个到沈家?,照顾芃姐儿。
两家?既然是通家?之好,这也在常理之中,可许听?澜向来谨慎,尤其是家?里的人?手,宁缺毋滥。可以少一点,也可以粗笨一点,但务必是底细干净的。
于是她婉拒道:“芃儿在来京前?就已经?断奶了,眼下家?里人?手充足,带得过来。”
顾氏也不再强求。
这一场为沈聿接风的宴席从午时喝到未时,席上的人?醉的东倒西歪,沈聿和郑阁老尚还能走?路。顾氏命人?上了醒酒汤,也没?有几个能完完整整的喝下去了。
天?朗气清,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
沈聿稍稍解了酒劲儿,一家?人?便要告辞离开。郑迁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眼看着许听?澜带着怀安、芃姐儿上了前?头的马车。
沈聿酒后话多,拉着老师的手,长?声叹道:“自我入朝以来,恩师规劝我的言行?,传授我治国理政的道理,师恩似海,实在无以为报……”
郑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明翰,你醉了。”
他这样说着,其实脚步也有些虚浮,郑府的家?人?虚虚扶着他。怀铭跟在父亲身边,许听?澜则带着年小的一双儿女坐在另一辆马车上。
车轮碾过青石板地,转出胡同上了东长?安街,避开川流的人?群缓缓前?行?。
许听?澜抱着牙牙学语的女儿,指着车窗外后退的风景教她说话:“绿树、马车、黄狗……”
回头见?小儿子坐在车里唉声叹气、郁郁寡欢。
许听?澜觉得有趣,便问他:“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