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豌豆黄, 奶花卷, 薄皮的肉馅包子,沈聿亲手为陈甍盛上一碗熬出?油的小米粥。

许听澜道:“一会儿还要?上学?,先吃饭吧。”

陈甍看向门外:“叫怀安和芃儿一起来吃吧。”

许听澜叫来王妈妈, 捡了几样?给他们端到厢房吃去。陈甍便知道叔父婶婶有话要?对自?己说, 可是这种事情,务必要?自?己先开口才行。

他离席起身,先朝二人施了一礼:“叔父, 婶婶。”

二人停箸抬头, 静静的望着他。

“侄儿想求娶怀莹,想劳烦叔父婶婶, 替侄儿求亲。”陈甍道。

许听澜等沈聿发话, 沈聿却沉默良久, 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沉声问:“倘若你二表婶同意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陈甍略顿了顿,说道:“侄儿在?隔壁胡同买下一座住宅,不过是一套二进的小院子,可能要?委屈怀莹几年,但侄儿一定更加潜心举业,早日登科。”

说着,他又从前襟摸出?一份清单:“这是侄儿预备的聘礼,侄儿年轻没经?验,不知是否妥当,还请婶婶过目。”

许听澜听他说“年轻没经?验”,险些笑出?来,又见?丈夫绷着脸十分严肃,堪堪忍住了笑,拿过聘礼单子,大略一扫。

这个年纪的男女成婚,哪个不是父母长辈操持,每一步都有人扶着帮着教着。陈甍能自?己理出?这些东西来,的确不容易,而且这份聘礼着实不薄,田产铺面不在?话下,只?是少?了些贵重的古董首饰压着。

转念想到倭寇入侵邻县的那一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城中大户无一幸免。陈家值钱的珠宝、陈设、字画,悉数被摧毁抢夺。

回忆起那段血腥弥漫的日子,她不禁鼻翼酸楚,声音都带着些微哽咽:“不用担心,婶婶帮你操持妥当。”

陈甍忙向许听澜道谢。

“还有呢?”沈聿问。

陈甍又道:“还有,成婚后,侄儿名下的产业悉数交到怀莹手中,只?是……家中没有公婆长辈扶持提点,怀莹会辛苦一些,遇到不懂之处,我们及时来向长辈请教。”

许听澜看了丈夫一眼,怕他再揭陈甍的伤疤,打断道:“好了好了,先吃饭吧,饭该凉了。”

沈聿示意妻子稍安勿躁:“既然要?成婚,就?不再是孩子了,要?面对现实,解决困境,而不是自?怨自?艾,更不是避而不谈。”

许听澜微叹口气。

陈甍点点头:“侄儿记住了。”

沈聿道:“接着说。”

“侄儿幼承庭训,来到沈家,又得叔父婶婶教诲,明白做人应勤学?不辍,洁身自?好。”陈甍蹲顿一顿,接着道:“今后无论?是布衣白身也好,入仕为官也罢,绝不纳妾畜婢,这一点,侄儿可以发毒誓。”

三人相对,沉默良久,沈聿方?淡淡道:“不必发什么毒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陈甍交叠两袖,深深一揖,示意自?己的话说完了。

沈聿道:“再加一点,今后研究火器军械,务必抱着十万分的小心,任何?时候都不可掉以轻心,罔顾性命。”

陈甍道:“侄儿记住了。”

许听澜轻轻松了口气。

沈聿这才放他重新入座,面色稍缓:“别怨叔父,也不是叔父向着侄女儿,换作怀铭、怀远、怀安,我也会一般要?求。”

“侄儿从心底里感激叔父婶婶……”陈甍低声说,“给了我一个家。”

许听澜眼泪险些落下来,不经?意间,孩子们都长大了,都变得很懂事,就?连那个最皮的……也皮的明明白白。

沈聿笑道:“你能把?这里当家,叔父沈聿和婶婶都很欣慰,日后两家相距不远,不必担心没有长辈扶持,叔父婶婶表婶祖母,都会一如往常的照顾你们。”

陈甍含泪点头。

厢房之中,怀安盘腿托腮坐在?榻上。真过分啊,全家最操心的人,居然连桌都不让上了。

芃姐儿啃着手上的肉饼,因为掉了两颗门牙格外费劲,啃了好半天,肉饼才瘦了点皮外伤。

“哥哥,吃啊。”她自?己啃不动,却还顾着哥哥。

怀安叹了口气:“没胃口。”

“为什么?”芃姐儿问。

“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怀安用拳头抵着下巴,一脸深沉的感叹:“别问,问就?是人性凉薄。”

一旁布菜的郝妈妈忍着笑,装作要?将他的碗端走:“您要?是不想吃,我先给您撤下去。”

怀安忙坐直身子:“我吃我吃。”

他自?己喝了几口粥,又怕妹妹吃不饱,将焦圈儿撕成小块泡进她的碗里。

“啃不动就?不要?啃了,泡点软和的吃。”怀安道。

芃姐儿目光愈发倔强,继续跟肉饼战斗,啃了一刻钟,不见?到肉不甘心。

……

陈甍和怀莹的事,说是要?经?过季氏点头,其实还是以许听澜夫妇的意见?为主。

季氏没有太多主见?,平日里与陈甍接触不多,只?是微微诧异之后,反而询问许听澜:“嫂嫂觉得呢?”

许听澜道:“甍儿是个稳重的孩子,也还算有担当,只?这婚事若是真成了,小两口分家单过,什么都要?自?己摸索。好处是自?在?轻省,由?着怀莹当家做主,两家隔着一条胡同,抬脚就?到了。”

季氏点点头,话虽如此,但还是有些担心。

决定权便到了怀莹这里,怀莹故作害羞,用绣绷子挡住一半的脸,小声道:“爹娘做主便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