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皇帝问。

冯春不敢迟疑,出了东暖阁,从阁架上找出许钧被留中的奏疏,用特制防水的锦袋装好,匆匆赶往吴浚府上,身后两个小太监提起雨伞追在他的身后。

风里夹着雨星,东一头西一头的撞着。

皇帝病倒的消息是绝密,何况他经常罢朝,百官并没有察觉到不妥。

未至卯时,午门外?等?候上朝的官员就散尽了,唯有吴琦陪着吴浚来到乾清宫外?求见圣驾,吴琦追在他身后打着伞,却被他一把推开,衣帽逐渐被打湿,也浑不在意。

太监打着伞出来,对吴浚道:“陛下?已经入定了,阁老先请回吧。”

吴浚颤巍巍屈膝,跪在乾清宫外?光滑的金砖之上。

“爹……”吴琦叫了一声。见老爹不理他,无奈的跪在一旁。

皇帝正在用汤药,用过一半,便任性?的推开一边,并命人开窗通风,将药味散一散。

冯春拿他没办法,只?好取一件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再去开窗。结果他一转身,皇帝便将毯子掀了,冯春默默的,转身回来再次帮他盖好。

窗户被撑开,吴浚苍老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之中。

“叫阁老进来。”皇帝说着,便见传命的太监扶起吴浚,吴琦刚想跟着起身,不知?太监对他说了什?么,又跪了回去。

吴浚进入大殿,浑身湿哒哒的往下?滴水,左右没见到皇帝,正在原地踟蹰,便听壁板之后皇帝幽幽的说:“你的宝贝儿子,你不忍心管教,朕来替你管教。”

吴浚又慌忙跪在殿中。

……

吴阁老携独子在乾清宫跪着的消息,顷刻间传遍整个朝堂,官员们或惊惶,或窃喜,各揣心事,还要维持表面的平静,实在很辛苦。

唯独郑阁老和沈聿是真的平静,他们知?道,一次小波折不足以?致命,要想彻底摧毁吴浚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需再添一把料才可以?。

祁王府,沈聿正在授课,准确来说,他在听两个孩子聊天。

荣贺眉飞色舞的还原自?己面圣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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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淡笑?听着,怀安则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御膳是真的好吃啊!重新添加到打卡清单。

不过想来要等?到祁王登基才能实现的,所以?祁王殿下?一定要加油!

等?荣贺说完,沈聿夸赞了一声:“世子机敏善察,表现的很好。只?是要记得,谎言只?是权宜之计,不能用在父母师长身上。”

“师傅不用说我也知?道!”荣贺笑?着,忽然想起一事:“哦对了!下?个月太后寿辰,皇爷爷让我带怀安一起进宫贺寿。”

一想到可以?带好兄弟进宫吃御宴,他就兴奋。

怀安刚刚提起的毛笔吧嗒一声掉在桌上,毁了写好的一篇字。

才说想打卡御膳,事到临头,却吓得双下?巴都出来了。试探着问荣贺:“能不能不去?”

“你怎么这么怂啊。”荣贺一脸嫌弃。

怀安无语看天……他的人生目标是美美躺平,发点小财,等?着老爹带他起飞才对,这么眼看着事情越搞越大呢?

荣贺又劝道:“不要怕,我太祖母对小辈很和善的。”

怀安一脸为难:“我不是怕太后,我是怕我自?己,万一我管不住自?己闯出什?么祸来,我爹兜不住啊。”

“噗”正在喝茶的沈聿险些喷出来。

搁下?茶杯用帕子擦净嘴角,刚想讽刺他几句,但看着儿子真诚的目光,又忽然觉得不无道理。

拿起书来,又放下?。替他们想了个办法:“你们两个相互监督,谁有了什?么坏主意,另外?一个要及时劝阻。”

二人对视一眼,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问题是……他们从不觉得对方的主意是坏主意啊。

快乐的八卦时间总是十分短暂,沈聿看一眼天色,已是巳时了,便教他们拿出书本,各自?来背功课。

……

从卯时到巳时正刻,吴琦在雨中足足跪了两个半时辰,这几日倒春寒,乍暖还寒来得一场雨,冷到了骨头里,冻得他嘴唇发紫,面色惨白,下?半身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仅剩一丝意识在苦苦支撑。

就在将要昏倒的时候,两名太监跑出来,一柄打伞遮在了他的头顶。

“小阁老,陛下?宣您进殿见驾。”

吴琦哪里起得来,他抬起沉重的脑袋,鬓角散落的头发从官帽里露出来,两根乌纱翅朝下?耷拉着,狼狈极了。

两太监见状,只?好一左一右将他搀扶起来,半搀半架的将他扶进殿内,几十步的距离,足足走了半盏茶功夫。

走进殿内,两太监一撒手,吴琦如烂泥一样的摊了下?去,先是摔在地上,然后挣扎着爬起来,给皇帝磕头行礼。雨水顺着帽沿,一滴一滴,在地上聚成一小滩。

吴浚见皇帝久久不肯发话,微阖的双目倏然睁开,撑着冰冷的金砖起身,重重一脚踹在吴琦胸口,将人踹了个四脚朝天。事到临头,他只?能代皇帝逼问吴琦:“你老实回话,到底是想绑架沈聿的儿子?还是想加害皇孙?”

吴琦挣扎从地上爬起:“陛下?明鉴,臣没有指使任何人绑架什?么孩子,更不可能加害皇孙。”

皇帝咬牙:“还敢嘴硬,真想让朕去查?!”

吴琦改口道:“绑架沈聿的儿子,是想戏弄他一下?,可是臣……臣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没有使人去加害皇孙,如有半句谎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皇帝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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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琦接着道:“吴家?两世受陛下?恩德,一心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怎么会?加害皇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