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负责屯田的流民?在此处安家,山脚下?的一排房屋,是沈聿临时居住的指挥所。
民?房简陋,外围有官兵把守,官员捧着一沓沓公文进进出出,小吏穿梭在各个值房之间,忙碌却井井有条。
怀安和?怀铭先?后下?了车,官吏们?纷纷侧目,低声议论。
“是沈司业的公子吧?”一位身穿细布襕衫,头?戴方?巾的青年驻足询问。
这身打扮不是吏员,而是国子监的监生,怀铭点头?称是,还要称他一句“师兄”。
怀安也随大?哥喊:“师兄。”
监生摸摸怀安的头?,道:“司业与我说起过,我一猜便知是两位,这边请吧。”
沈聿的签押房设在居中位置,中间堂屋,两边是办公和?就寝的地方?。
沈聿正伏案写字,面前是两大?摞卷宗公文,见两个儿子进门,微微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怀铭提着一个八角食盒摆在桌上,道:“父亲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沈聿挂起手中的毛笔,扫一眼墙上的黄历,原来已经腊月初八了。
许听澜在家陪芃姐儿,打发哥俩来陪老爹过节。
怀安像个八爪鱼一样飞扑到老爹身上,沈聿一把托住他,仍被撞得?一个踉跄,对怀铭道:“你弟弟怎么只长力气?不长个儿呢?”
怀安立刻中计,从老爹身上跳下?来,比量着头?顶到老爹身上的位置:“我长啦,我真长啦!”
“父亲还没用中饭吧?”怀铭笑问。
怀安邀功道:“我和?大?哥可是起了个大?早,紧赶慢赶来的。”
沈聿冷哼:“从城内到这里不到两个时辰,你是晌午时候起的吧?”
怀安不好意思的说:“哎呦,不要拆穿嘛……”
沈聿和?怀铭相视而笑,累日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怀铭揭开食盒上的盖子,一层层拿出碗碟,是两荤两素,外加一大?盅腊八粥。最下?层垫着小碳炉,冒着腾腾的热气?。
“粥可是母亲亲手熬的。”怀铭盛了一碗粥,拿起一把勺子递给父亲。
沈聿迟疑的接过来:“你母亲平时够累了,你们?也不拦着点……”
“拦了。”怀安辩解道:“娘要往里放咸鸭蛋黄,都被我们?拦下?来了。”
怀铭作证:“这已经是拦过之后的了。”
沈聿唇角一抖,鼓足勇气?尝了一口,居然?还不错!
兄弟二人才各自喝粥。
沈聿借机教育他们?:“看到了吗?’学者不患才之不赡,而患志之不立’,烹饪虽为小技,同样需要意志坚定,方?能有所成就。”
怀安心想:幸亏娘亲意志不够坚定,否则现在喝的就是咸蛋黄腊八粥了……
吃完了粥,长随入内将食盒收走?去洗,沈聿带着两个儿子,沿着泥泞的山路,去看新安置好的流民?。
半山腰一片毡棚是流民?暂居之所,里面住着面黄肌瘦的老人和?孩子。不远处划分?的宅基地上,年轻的人们?就地取材,拉坯盖屋,忙得?热火朝天?。
雀儿山是群山,这边是“南村”,山北同样有这样一片村落,大?伙儿叫“北村”。南北村加起来,共安置了一千多户人家。
沈聿命郎中将病患集中隔离,并设十几个棚子作为公厕,集中便溺,集中处理。严令百姓不许喝生水,吃生食,凡入口的东西都要煮熟。
除此之外,他还鼓励不用做工的小孩子们?捕鼠,一只老鼠拿到吏员那里,可以换一小块腊肠。一群半大?孩子组成的“捕鼠大?队”力量惊人,所到之处,寸鼠不生。
十日之后,山里的老鼠几乎绝迹。
怀安戴着厚厚的口罩穿行其间,行过之处,听见流民?热络的跟老爹打着招呼,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没有志向远大?的抱负,没有怀才不遇的痛苦,所求的不过是吃饱穿暖,和?一块能活人的土地。
老爹黑了一些,也瘦了一圈,但腰背依然?挺直,步伐依旧坚毅。怀安知道他这段时间一定遇到了重重困难和?阻碍,也一定解决了很多问题和?麻烦,才能将数万流民?分?三批安置,活人无数。
雀儿山距京城四十里,一天?往返时间太紧,他们?又在山里转了一大?圈,赶不到城门落锁之前回城。
天?黑下?来,父子便三人合身躺在大?通炕上聊家常。
沈聿在外一个多月,不放心家里,问题很多,大?到母亲什么时候来京,小到芃姐儿长高了多少,事无巨细。
怀铭一一作答,让父亲安心。
“父亲什么时候回去?”怀铭问。
“月底一定能回。”其实沈聿说了句大?废话,月底就要过年了,各衙门封印,一切糊涂账都要留到年后再算。
怀安今天?话很少,沈聿以为他真正走?到流民?中去,大?受震撼,明白了读书?之苦远不及挨冻受饿的一半。心中稍有欣慰,只要孩子们?有所收获,就不算白走?这一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怀安的确在认真思考,在这个时代想要做出一些成就,就要拥有官身,说白了就是考科举,可是凭他的智商,只怕考到八十岁也难中个举人!
光线昏暗,怀安拥着棉被,突然?问:“爹,我能不能不考科举?”
这话放在他们?这样的人家,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换一个爹,非要暴跳如雷,破口大?骂的程度。
沈师傅却保持一贯的淡定:“不考科举,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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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翻身起来,从脱下?来搁在脚边的夹袄中拿出一个小本子,正儿八经跟老爹谈起了十年计划:“我都打听过啦,等您做到四品官,就可以荫一子入国子监。”
“大?哥是用不到了,”他指指自己?,“您看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