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羽、简隋林、李玉……没人把他当回事,在这些人眼里,他算个屁,他什么都不是!

小朱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紧紧地抱着简隋英。他见过这个男人各种意气风发的模样,每一种都让他迷恋、让他爱慕、让他陶醉,只不过简隋英令人臣服的魅力世界上太多人见过,唯独这样失意的、脆弱的模样,也许只有他见过,这让他在心痛的同时,又受宠若惊。

他从来没敢从简隋英这里奢望过什么,他给,他拿,他没资格要求更多,简隋英能有一天,像这样抱着他无声地哭泣,他觉得什么都够了。他不知道简隋英有没有哭,简隋英说完这番话之后,就没再吭声,只是沉默地抱着他,贴附着他的衣服呼吸,每一下都那么重、那么深,让他的皮肤跟着战栗,让他的心跟着颤抖。

事情比简隋英想象得还要不乐观。

很快所有股东,公司上下,都知道了土地被查封的事,一时人心惶惶,简隋英在公司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那种“不稳”。

他在处理公务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很简短,是李玉发的:简隋英,你已经四天没回家了。

简隋英这才想起来家里的锁还没抽出空来换,他本来想删了,后来还是回了一条:我在我小宝贝那儿逍遥快活,从我家滚出去。发完之后他感觉到手都在抖。

过了半天,就在简隋英以为李玉不会再回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我们谈谈。我有准备,你答应我的条件,简隋林动不了你。

简隋英嗤之以鼻。如果他还会再相信李玉说出的哪怕一个标点符号,他不如回炉重造算了。

他的传真机“嘀嘀”响了起来,他按下接收键,过了一会儿,一张张资料传了过来。他拿起来一看,是简隋林传过来的,都跟那笔债务有关。

这是在向他施压。最后一张纸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哥,我们谈谈。

谈你妈。简隋英在心里骂道。

他写了一段话,给简隋林传了回去:老子就是欠一屁股债,你也别想动我的东西。我下半辈子要是让你这个杂种好过,我就改名叫王八。

过了一会儿,手机和传真机都消停了,他以为整个世界都消停了,接着他的座机又响了起来。

他接到了今天第三个想跟他“谈谈”的人的电话,这回是他老子。

简隋英这个时候非常不想跟他爸说话。他会忍不住从简隋林迁怒到赵妍,从赵妍迁怒到他老子,而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显然不是找事儿的时候。他就说了句“有空我回去”,在他爸张嘴之前就挂了电话,顺便把话筒扔到了桌子上。

他爸这个人不是这一句话就能应付的,如果他不去见他,指不定哪天就要找上门来。他知道他爸找他绝对是因为那块地,不过他想简隋林在背后阴他的事,他老子应该还不知道。毕竟这个事他还没说,简隋林更不可能脑子进水了去到处宣传。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这事能瞒多久瞒多久,他们俩人之间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到其他亲戚,家丑不可外扬,少一个人知道更好。

再说在外面栽了跟头就回家跟父母告状,这种行为实在太孬了,他简隋英做不出来。

把手头的东西忙完之后,他在办公室洗了个澡换了身便装,晚上约了银行的人吃饭,不知道得喝成什么熊样。

结果这顿饭吃得,酒没少喝,却一滴也没喝痛快。

由于他的情况风险太大,总行上会的时候一多半的人持的都是对他不利的意见。他跟总行几个领导的关系不是不够铁,但是涉及到这么一大笔资金,谁也不敢冒着把自己牵扯进去的危险帮他。银行要真收不回投资,几十亿的亏账谁来负责?

简隋英虽然明白他们的难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难处,他实在没心情替别人着想。他甚至考虑要上损招,他手里有不少好料,足够胁迫他们一回。可是这么干就真是铤而走险了,而且以后都别想再合作,不到万不得已简隋英还是下不去手。他在寻求一个损失最小、得罪人最少的路子,只要把这个难关度过去,赔点钱他也认了。

他的时间越来越紧迫,吃饭的时候有一个在公司有股份的亲戚给他打电话,被他敷衍了过去,不过他明显感觉对方已经对他说的话很怀疑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失去董事会的支持,就算他是最大的股东,他也不能不顾其他股东和公司那么多员工的利益。

简隋英醉醺醺的被司机送到小朱家之后,进了屋躺沙发上就不动了。其实他没醉,至少脑袋还能思考,跟简隋林横到底的想法,在巨大的困难前,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难道真的如他所愿吗?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可是一直这么拖下去,损失更加惨重……

他已经不指望有人能帮他渡过难关,可要是有个人能帮他做决定就好了,可惜他只听自己的。他这辈子没碰上这么犯愁的事儿,简直想一觉睡下去别醒算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小朱又给他脱鞋又给他擦脸的,一直在忙活,他累得连眼皮都懒得睁开,直到他身上被盖上了暖和的被子,他才沉沉睡了过去。

自从那天之后,他基本上就在小朱那儿住下了,省心省事儿,其他地方他都不想呆,尤其是他以前的房子。

几天后,他爸找上了门来。

简隋英后来回想起来,在自己的人生当中,他跟他爸有过两次很困难的对话,第一次是他爸要让那个女人进门儿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这两次给予他的冲击,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爸进了办公室,脸色很差,精神也不好,好像一时之间苍老了很多。他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简隋英也在旁边坐下了,他想了想:“你帮不了我,我得自己解决。”

简东远看着他,眼睛有些红:“隋英,你们俩人是兄弟,怎么走到今天这步?”

简隋英心里有几分诧异,他不知道他爸怎么知道是简隋林干的好事。

简东远似乎看透他的心思:“我还没老到又聋又瞎的地步,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如果你和他矛盾已经这么深,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他干出这么混账的事,我能把他怎么样?我能把他弄死吗?”

简隋英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烟灰缸:“所以我没告诉你,你当自己不知道不就行了。”

“我怎么当我自己不知道!”简东远脸色煞白,“你们是亲兄弟!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样下去,拼个你死我活?”

简隋英点了根儿烟抽上:“爸,我说句难听的,从你把那个女人和他领进门儿那天,就注定了我们俩有这么一天,你现在再怎么生气也没用,我还就跟他斗到底了。”

简东远深深下了口气,他被大儿子的话堵得心口难受:“这件事情,我欠你一辈子,但是……”简东远艰涩地开口,“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昨天狠狠揍了他一顿,他咬死了不肯收手,现在你比他被动,你不能不考虑这个公司的前途,和家里其他人的利益。”

简隋英夹着烟的手顿住了,他慢慢扭过头,用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他爸爸:“你今天……是来劝我……劝我让出股权的?”

他本来以为,他爸是来帮忙的,这倒也确实是帮忙了,只不过帮的不是他。

简东远在大儿子锐利的目光下,无法承受地低下了头:“隋英,我劝不动隋林,我只能来劝你。我总不能看着咱们这么大的产业,毁在你们自相残杀之下。”

简隋英还想抽一口烟,掩饰他的狼狈,只是拿烟的那只手,重得抬不起来。他那一瞬间特别想笑,还好,还好他已经这么大了,不需要像演电影儿似的,从一个老头子身上寻找矫情的狗屁父爱。

“隋英,我知道你的脾气,你是宁肯争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如愿,可你想一想,你想想外面那么多员工,你想想其他持有股份的亲戚。”

简隋英觉得眼前有些迷蒙,其实这些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只是这话从他爸嘴里说出来,就跟铁铲刮锅底似的,异常刺耳,刺耳到他多听一个字儿都头疼。

简隋英哑声道:“爸,你……”他喉咙一紧,慢慢竖起大拇指,笑道,“你说得真好,太对了。”

简东远脸色发青:“隋英,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公司里属于我的那份股份,我都转给你,我自己弄那个船运公司,你想要,我也送给你。隋英,你爸年纪大了,看不得你们兄弟自相残杀,如果你能想开点……你的他的,最终都是咱们简家的,但是你要是一直这么硬下去,最终受害的全都是姓简的。”

简隋英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突然觉得一股力量从脚底涌了上来,他把烟摁熄在烟灰缸里,克制住自己想说难听话的欲//望,低声笑道:“行,你从大局出发,太对了……我没什么可委屈的,你二儿子太能耐,能屈能伸,净得他妈真传。我栽了跟头,再怎么灰头土脸的,也不能不认。你说得对,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能我自己瞎折腾。你让他来吧,我手里有67%的股份,他要一半,我给他一半,他还要什么不?你开口一句话,反正他的我的都是咱们简家的,你二儿子看上什么了,我他妈全都给他!”简隋英越说越想笑,他觉得这些地方、这些事、这些人、都太他妈有意思了,活着真有意思,天天折腾你,天天不重样,多过瘾啊。

简东远哑声道:“隋英,你别说了……隋林他现在好像不正常了,跟以前的他完全不一样。你避过这个风头,别把公司赔进去,以后我再劝他,你们毕竟是兄弟……”简东远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语无伦次了。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宽慰这个大儿子,他知道他又伤着他了。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这个当爹的,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考虑不要让自己的亲戚也跟着赔钱,否则他真是难辞其咎了。

简隋英一拍大腿:“爸,我照你说的做,作为交换条件,你也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