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猛地一下从门外灌进来,砭骨凉意侵透衣衫,尧宁咳了两下。
一个小魔修低垂着脑袋,为尧宁披上了一件披风,这次是兔毛,雪白蓬松,簇拥着尧宁微微苍白的脸颊。
“好香。”尧宁吸了吸鼻尖,“盛夏时节,这是什么花香?”
“你熟悉的。”僵蚕远远站在门边,“闻不出来么?”
是樱花有些甜腻的香气,尧宁晃了晃神,脖子一重,正在为她系披风的小魔修猛地颤抖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却说不出话来。
僵蚕道:“好不容易挑了个手脚利索的,果然还是愚笨。”
这小魔修不过是系带子时手上重了点,看这样子僵蚕竟是要杀了他,尧宁心中烦躁:“有什么要紧?莫不成尊上心中有气,借着底下人发泄给我看?”
僵蚕身上的杀意一敛,沉默了半晌,才道:“滚吧。”
小魔修颤颤巍巍地退下去了。
僵蚕叹了口气:“我记得人间有句话,叫做金屋藏娇。你看这屋子好看吗?”
见尧宁不答,僵蚕继续道:“我为你修高阁,精心挑选下人,为救你性命耗费无数奇珍异宝,竟还是换不到你一笑。”
尧宁怪异地看着僵蚕:“尊上,我知道你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僵蚕重复道,“你又有多了解我呢?”
尧宁擦干了手,坐了下来:“让我猜猜,尊上所为,一直都是为了魔界,你如今对我示好,偏偏我又为正道所不容,所以你想我在你死后,替你护住魔界?”
僵蚕脸上的神色僵住:“我死后?”
“你修为极高,却在先前正道入魔界时轻易放我们离去,所以我猜你必有所掣肘。”尧宁手指敲着桌子,娓娓道来,“我明明是个麻烦,你却愿意倾力相助,是因为度无主身怀异心,白苏有勇无谋,而你需要一个能定乾坤的人。”
“可是为何你要将希望全数寄托在别人身上,唯一的解释便是你无法依靠自己。”
“世人皆道僵蚕魔尊半步飞升,可天道明明有异,世上千年无人飞升,你既逆天而行,还差半步,岂不会招来反噬所以我猜测,你快死了,尊上。”
僵蚕未戴面具,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落寞,清亮的眼中倒影出尧宁的面庞:“你猜的都没错,可为何就不许我依靠你时,亦对你心生倾慕?”
“倾慕?”尧宁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我实在想不通这倾慕自何而来?”
僵蚕笑了,那笑容实在迷人,与他先前展现的暴戾格格不入。
他手指一碾,指尖生长出一截枝桠,那枝桠飞速长大,发芽,变绿,最后结出一朵小小的粉色重瓣樱花。
僵蚕将花枝折下,走了过来。
“尧宁。”他落在在尧宁身侧,将樱花放在了尧宁身侧,隔着茶几倾身,目中有丝丝疑惑,“你这样的人,有谁能在接触后而不动心的?你似乎对自己一无所知?”
尧宁怔愣片刻,而后失笑:“尊上,笑话就不必说了,既然我们各有所图,不如说说正事。”
僵蚕坐直身子,低垂了眼睫:“正事?”
“我如今孑然一身,你既要我接替你掌管魔界,我也要你助我铲除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你是说……”
“混沌之气,那个幕后执棋之人。”尧宁敲着桌子,“我既捡回一条命,他就活不了了。”
“你要怎么做?”
“你不问我幕后之人是谁?”尧宁挑了挑眉,敏锐地盯着僵蚕的眼睛,“莫非尊上早已知晓?”
僵蚕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我命不久矣,是谁都无所谓,我只是好奇你要做什么。”
“找出他,然后杀了他。”尧宁道,“就这么简单。”
僵蚕点头:“凭你的聪明才智,找出幕后之人是迟早的事。杀了他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混沌之气再次散播开去,又当如何?”
“我前二十一年都活得好好的,若无那人操控,混沌之气绝不会散播。”
“是个法子。”僵蚕道,“所以你采取‘攻’势?”
尧宁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难道还能‘守’不成?”
“为什么不能呢?”僵蚕定定看着尧宁,“你也说了你前二十一年都活得好好的,要是你一直好好的,幕后之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领,混沌之气也无法波及整个天下。”
尧宁手指猛地一收。
僵蚕太有迷惑性了,他暴戾、凶残、唯我独尊,尧宁从未想过这样一个人,会采取防守策略。
“守吗?”尧宁体内灵力运转起来,“你要怎样让我一直好好的?”
灵力运转片刻,猛地遭受了桎梏。
尧宁感觉紧绷的身体一下子酸软,她扶着椅子站起来,眼前的世界在摇晃,僵蚕秀美的脸上波澜不惊。
尧宁想召出扶光,手一伸,却只摸到一片虚空。
绘着蜂鸟鱼虫的华贵地毯向自己飞来,腰上一紧,她落入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
僵蚕的声音在她头顶幽幽响起:“尧宁,你太强了,我只能困住你,才能得天下太平。”
尧宁怒火中烧,不知是何时着了僵蚕的道,明明她一直对她防备有加。
鼻端飘过一阵熟悉的花香,尧宁眼前浮现那个小魔修仓惶慌乱的身影。
她警惕僵蚕,却未曾警惕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僵蚕抱起她,往榻上行去,尧宁的眼皮重愈千斤,不断下坠,她强睁着双眼,看着眼前摇晃扭曲的世界:“我平生最恨有人骗我,僵蚕,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