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1)

宋十九将她抱紧了些,脑子转不过弯来,脑仁同被锤了似的,嗡嗡作响:“怎么回事?”

“我猜,”李十一在前头悠悠笑了,“既有人有本事将时光停住,大抵也有本事将其送回身殒之时。”

宋十九愣了两秒,眼神儿蓦然亮起来,她口干舌燥,却揣着十二分的小心,不敢尽信地眯起眼:“你是说……”

李十一的意思,宋十九依稀明白了。若秦良玉已然正常投了胎,那便意味着在将来,会有一个人倒流时光,将秦良玉的鬼魂送回身亡那日,拨乱反正,令秦将军顺利轮回。

李十一点点头,又道:“还不是时候。”背上的小怪物如今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要等。

宋十九张了张嘴,原来如此,怪道李十一方才不令秦良玉立即投胎。

心里的羊奶子破了,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泡沫,“嘭”一小声炸烟花似的,遗留一地温情的火花。

她搂住李十一的脖子,明明有了答案,却还想再确认一遍:“是谁呢?”

李十一未戳穿她的伎俩,将嘴角的弧度隐秘地扩了扩。

一会子才道:“天外飞仙。”

宋十九眼泪还摇摇欲坠,可抿着的嘴角提了又提,笑容不伦不类,扯得她的胸腔也又甜又酸。

她抬眼,结结实实地愣住,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只愣愣地环顾四周:“十一,这天儿怎的又亮了?”

一只鸟儿自太阳底下掠过,落到透亮的枝叶上,收拢翅羽叽叽喳喳,草丛被推得东倒西歪,偶然蹿过肥硕的野兔,只属于午后的开阔扑面而来,光影在宋十九鲜嫩的脸上游移,令她琥珀色的眼底空灵而澄澈。

李十一亦抬头瞄了一眼,“嗯”一声。

此刻正要走过法阵的边缘,时辰乱得很,里头的日头轮转不同寻常,也难怪秦良玉无法分辨今夕何夕,怕是要下了山方能回复正常。

身后的人晃了晃小腿,足尖轻轻勾起来,李十一瞥一眼,笑意淡淡的,说:“若不难受了,便下来。”

宋十九老老实实爬下来,以为李十一同她有话说:“怎么?”

李十一揉揉胳膊肘:“手酸。”

宋十九望着她提步前行的背影,忽然很想吻她。

她知道李十一在履行对她的承诺,她不动声色地原谅了她,而后想法子让宋十九原谅自己。

“十一。”宋十九跟上去。

“方才那一招,我想到名字了。”

“是什么?”

“揽月听风。”宋十九说。

哪怕此刻艳阳高照,但她仍旧觉得,自己最大的本领,便是能够将高高在上的月亮揽入怀中。

留声机声嘶力竭,吚吚呜呜的唱得很不成样子,小楼破,电路不是很稳当,便连机器也沙哑起来。原来这没有心的零件儿也是如此,总得有源源不断的东西供着哄着,才能唱一出漂漂亮亮的戏。

器具如此,人心如此。

阿罗懒怠再听,自顾自上了楼,在书房里翻书。

厚重的院门吱呀一响,仿佛也染了些久候归人的雀跃,阿罗将眼神停在右侧书页的第二行,心跳同高跟鞋的频率一起数,数到第三十七下时,那人进了厨房,而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她敏锐的听觉将阿音的每一个动作描画儿一样拓下来,听见她用帕子擦了手,而后伸手挽了挽头发,她应当是略微俯身,以窗户的倒影为镜子,左右瞧瞧自个儿精致的妆容,随即将鲜润的嘴唇一抿,再“啵”一声放开。

瞧,就连阿罗的心都能自觉地将阿音所有细微的小动作补充完整。

袅袅娜娜的身姿一步一停地上了楼,楼梯的木板是恭贺她的琴键,奏出风度翩翩的交响乐。

阿音是最气定神闲的指挥家。

指挥家以鞋跟儿为示,上楼后往左走了走,仿佛要回屋,又似乎是因着阿罗书房的光亮,又或者因着小楼格外的寂静,想找人问个清楚,总之在几番迟疑后,那双蔻丹艳艳的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锁“咯噔”一声,阿罗的心“咯噔”一声。

她低着头,不想再瞧阿音,只又将书翻了一页,说:“回来了。”

话一出口,轻易就旧了。有的情绪,轻易就倦了。

第73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十)

香风浮动,阿音坐到书桌侧边的太师椅上,身子仍旧歪扭扭的,发髻一丝不苟,连眉头亦一点子没晕,唯独脸蛋粉嫩嫩的,从冬日里生出了春意。

她将帕子在食指上绕啊绕,神思倦倦地望着阿罗的侧脸。

若人有字灵附着,阿罗应当是一个隶书的“静”字,时间的长河赋予她不急不躁的眉眼,同温温脉脉的眼神,她鼻端的呼吸,和嘴唇的吞吐,都是柔软而干燥的,尤其是她爱穿黑袍子,纤细的躯体便成了中正的字架,苍白的面庞和手腕是宣纸的留白。

只可惜,阿音性子毛躁,自小练不端正的,恰是这个“静”字。

阿罗终于翻完了几页书,将头抬起来看向阿音。才刚刚纳入她的脸,睫毛便迫不及待地合拢,飞快地眨了两下。

她想起从前把玩过的西洋相机,“咔嚓”一声,便能将宛转的声色留住。

她不确定自己的动作是否有相似的意味,但她开始觉得久违。

她仿佛许久许久没有见过阿音了,从前的亲密似一场梦境,沉在梦里不愿醒的只有自己。

“十一十九呢?”阿音先出了声儿,出声前清了清嗓子。

阿罗将书合上,却未回答她的问题,只轻声道:“你见阿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