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自己造反比较舒服。
祝卿若看向林鹤时,发现他眼底有几分怀念,她问道:“夫子在想什么?”
林鹤时应道:“只是?想到从前与国师相见时的场景了。”
祝卿若道:“夫子好像对国师印象很深。”
林鹤时点点头,“没错。国师虽然为人冷情,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才?美玉。不瞒你说,我从出生到现在整整二十三年?,从来没见过这样聪慧灵秀的人,仿佛天地都偏爱他,将所有的灵光都倾注在他一人身上,钟灵毓秀,平生仅见。”
这不加掩饰的夸赞让祝卿若都为之侧目,她唇角有浅笑?,轻声道:“夫子对国师的评价居然这么高。”
林鹤时依然点头,继续道:“事实?如此。说起来,上回见他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隐居一年?,他随师父游历四方,正好到了我这雾照山。当?时我便发现,国师对凡俗之事全然不通,就像婴孩一般纯白。按理说,这样的人该跟我一样,隐居深山才?是?他最好的归宿。没想到回了上京,便传出他受封国师的消息,甚至还娶了妻。”
他说到慕如归娶妻的时候,语气颇为奇怪,祝卿若看向他,“夫子在为国师娶妻而遗憾?”
林鹤时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这话说得奇奇怪怪的,什么叫我因为他娶妻而遗憾?”
祝卿若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她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林鹤时收回视线,解释道:“在我眼里,国师这样的人冷心冷情,很少有人能让他动情。他若娶了妻,定然是?将那女子当?做摆设,如此岂不白白耽误了女子的青春?时光短暂,青春易逝,女子的韶华也就短短十数年?而已?,国师既然做不到回以真心,就不该娶,既娶了就该好好对待她。”
说起慕如归的举措,他不赞同地摇头道:“若二人没有感情倒还好说,相敬如宾就是?。只是?听闻那国师夫人对国师情根深种,奈何国师对她无?情,国师夫人一腔深情付错了人。若当?初国师拒绝慕老夫人的做媒,没有娶祝家小姐,她说不定便就此放下了对国师的念想,找一个爱她的良人,此后也能过得甜甜蜜蜜。但人生没有如果,事实?就是?,二人被婚约束缚在一处,国师夫人越想靠近,国师就越不愿接受,长此以往,恐难平和以对。”
林鹤时说完这些话后,抬头便发现祝卿若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有感动,又仿佛是?敬佩,还有几许释然。
林鹤时对此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么看我?”
祝卿若温婉一笑?,“只是?觉得夫子是?难得会体谅婚姻中女子一方的人。”
她突然的笑?颜让林鹤时顿了一下,他移开目光,道:“事实?如此。”
祝卿若但笑?不语,只是?始终摆在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温度。
所有人都说她嫁给?慕如归是?高攀,受了国师夫人的尊荣,那么忍受国师的疏离也是?理所应当?。
可没有人知道,若当?初慕如归拒绝了慕老夫人,她也不会强求慕如归的爱意,她会跟林鹤时说的一样,找到一个喜欢她、爱她、理解她所有思想的男子。也许会晚到,也许一辈子也没不会到,但比起四年?摆设一般的漠视,她更想要自由的、没有枷锁的生活。
祝卿若敛下眸子,既然她得到了再?来一回的机会,这些对她来说都只是?浮云而已?,她要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她迷离的眸光渐渐聚集,最终凝成对权柄的野望。
而林鹤时在怔然之后忽然反应过来,“我们不是?在说制衡之道吗?怎么绕到了国师夫人身上?”
祝卿若微笑?摇头:“我也不知晓。”
她这装傻的样子看着倒像是?熟犯。
林鹤时无?语凝噎,随即将话题扯了回来,“你是?不是?提醒过李兆其让他小心何默的报复?”
祝卿若点头道:“是?。我以他的名义剿匪,何默不会将这事捅到上京朝堂,还会帮李兆其遮掩。但李兆其破坏了他与山匪的利益往来,他难免会蓄机报复。”
林鹤时分析道:“你这是?在赌何默不会将事情捅出去,但你可想过,若何默破罐子破摔,若他在上京有后台。到时候在上京派人来查探的时候,只说自己被蒙蔽,再?求有心人作保,他也不过是?个失职之罪。”
祝卿若认真听了林鹤时的话,解释道:“何默此人阴险狡诈,但也因为对权位的看重,所以非常惜命。当?初联络季桐杀林州牧,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胆大的一件事。平日里常常装作平庸懦弱的样子,这样的人,是?不会为了报复另一州的州牧,将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毕竟瞒报匪患不是?小事,有可能危及性命。他最有可能,就是?暗中派人刺杀李兆其,以泄心头之恨。”
林鹤时对祝卿若周全的考虑表露出赞许,但她的手段尚且稚嫩,造反这样的大事不能仅靠对一个人性格的揣度,便将所有利益希望都放在上面。
他开口道:“你想的很好,但你漏了一点。”
祝卿若郑重地看向林鹤时,“夫子请说。”
林鹤时像是?在分析,又像是?在教导,徐徐道:“你也说了,何默此生做的最胆大的一件事,就是?联合季桐杀了林州牧。平日的何默平庸懦弱,谁也不会觉得背后指使?是?他。但偏偏就是?他,没人看透他的伪装,若不是?你深入武崤山,恐怕也很难将目标放在何默身上。”
他敲击着书桌,沉闷的声响回荡在书房内,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对待这样的人,你不能以常人的思想去揣度他,或许他就胆大了第?二回,像十年?前一样,将李兆其告上上京。到时候李兆其便逃不脱责罚,他刚登上州牧位不久,多的是?人看他不顺眼,想把他拉下来,或许就这一次,他就被夺了州牧位。”
他看了祝卿若一眼,“你不能拿你最大的地盘,去赌别人的一丝可能。”
祝卿若面色凝重,这件事,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如果何默当?真不管不顾地去了上京,她恐怕要花费好一番功夫才?能稳住李兆其的地位。虽然不至于让他丢了首领的位置,但其中过程复杂繁琐,会给?她带来不少麻烦。
她抬眸看向林鹤时,“请夫子指教,学?生该怎么做?”
林鹤时站起身,祝卿若不得不仰视他,他站在窗子下面,背着光,她只能看见他的虚影。
“我刚才?与你说过,制衡之道。”
他在房中踱步,“何默性情古怪,行?为难以揣测,但有一点,人在获得一定的利益时,便会放弃两败俱伤的局面。在他心里,是?李兆其灭了他的盟友,他想要报复李兆。但若在此时他握住了李兆其的什么东西?,便不会上京告状,而是?会捏着这个把柄,以待后日图谋更大的利益。”
祝卿若灵光一现,“所以...若是?让李兆其主?动给?何默去一封信,说自己不是?故意要越过他剿匪,只是?路过看不惯山匪恶行?,这才?一怒之下清剿了匪徒,请求何默原谅,不要上京告状。这样一来,何默就看到了比上京告状更大的利益,他会以为自己把握住了一个州牧的把柄。”
林鹤时心中赞许,“没错,正是?如此,对何默来说,一个在任州牧可比被贬的农夫利益大多了,他不会再?去告状,还会帮李兆其遮掩。”
祝卿若有些犹豫,“若是?如此,会不会让何默太过得意?借此要挟李兆其?”
林鹤时道:“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二点,制衡之道,被制衡的双方,都该拿捏住对方的弱点,以为平衡。”
“在何默以为拿捏住了李兆其的把柄之后,你再?寻个机会,让何默知道,李兆其或许已?经从山匪口中知晓了他跟山匪的利益往来。何默惊惧之下,定会以为自己已?经被李兆其抓住了把柄,也不敢再?用李兆其的把柄去要挟李兆其。”
“这就是?互相制衡,将双方的把柄捏在手里,那么两方都不会轻举妄动,因为他们担心,自己若说了对方的秘密,那么自己的秘密就会被对方散布出来。”
林鹤时意味深长道:“对于一名君王来说,手下好坏与否并不重要,君王只需要将势力稳固,只要手下肯听话,愿意将你的命令实?施下去,那他们本性好还是?坏都没差别。只要君王能力足够压制他们,让他们宁愿压抑本性,为百姓做事,那便是?一名合格的君王了。”
祝卿若深深吐出一口气,今日林鹤时的教导,令她受益颇深。从前虽然坚定此后要走君王之道,但心中或多或少会有些气短,毕竟她并没有接触过天下之事,有担心过自己的能力不够。
如今看来,拜林鹤时为师,是?她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他确实?如她所想的那样,会成为送她登帝位的有力支柱。
还要感谢慕如归,若不是?他偶然提及过千山先生的名号和大致位置,她也不会发现这样的高人。
林鹤时见祝卿若神色严肃,以为她是?觉得算计下手让她难堪,他揉了揉眉心,道:“想当?君王,算计必不可少,所以你要做好算计身边每一个人的准备,包括你手下的李兆其,他也会是?你制衡之道其中一人。何默此事,虽然你才?是?幕后主?使?,但毕竟因果是?落在了他身上,也免不得将他算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