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里印着狼狈的我，深灰的眸子蒙着水雾，那水雾能淹死人。我快要溺毙在里面。他的鼻梁上沁着汗，鼻息离我仅有十几厘米的距离，我能感觉从心肺深处里迸发出来的热度，覆盖在我整张脸上。

他蠕动灰暗的唇：“你在楼下淋着雨等我，为了说这句话？”

我低下头：“是的。”

“我知道了。谢谢！”他捡起卡放到我手上，“你的房卡。”

他从我前面走过去，打开房门。我犯贱了。怎么能有靠近他的想法。他是多傲慢自大的人啊！

窗外一夜凄风冷雨，把我的想法彻底熄灭了。

次日清晨，被服务台的叫醒服务吵醒。我嘀咕没订这个服务啊。服务台是不是弄错了？

没过三分钟，黄睿打电话过来说马总监马兰邀请我们参加莫干山项目工地（刚刚出事故的那个）现场视察。

黄睿和我吃过早饭到达工地现场时，马兰他们已经等在安全通道入口处。

萧景年站在最前面，他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陪同的还有分公司经理、总工程师。

黄睿说：“萧总，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萧景年说：“是我早了。我习惯早起。你们没晚。辛苦了。”

黄睿说：“不辛苦不辛苦。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求之不得。”

分公司总经理领着一行人进入安全通道。

我去过不少工地，但颜值这么高的工地，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大惊小怪。因为这里和百盛公司办公室散发着同样的气质高品质、高颜值。

每天与钢筋水泥打交道的工地上要做到颜值高，那绝对不是吹出来的。我们进入项目现场时，工地干净整洁、标识标牌整齐划一，安全文明和防尘工作做得很好。

萧景年在各处细细查看，不知可否。

黄睿说：“现场看起来很不错，有百盛风范。”

马兰说：“工地现场的颜值往往最直观的反映出项目现场的管理水平。”

马兰不愧做品牌管理的，说得既通俗易懂又恰到好处。

旁边的分公司经理估计还没走出事故的阴影，听到赞扬头上冒汗。

萧景年一言不发，分公司经理原本只低着头，这会儿笑得更苦。

总工程师指引一行人去材料区。

材料堆放策划非常细致，像超市的货架一样。分区堆放陈列整齐，所有材料信息清晰完整。

萧景年查看材料仓库管理员电脑上的出入库记录后说：“去看施工品质吧。”

施工现场的就像品控的样板间。总工程师解说一些优秀的细节比如：钢筋风险控制、混凝土控制、砌体控制和防渗漏控制……

看完施工品质，萧景年点头了。他邀请我和黄睿去项目办公室，查看实测实量数据。这种数据是品质的底线。实测数据由施工方、监理、建设单位直接在手机中录入，系统自动计算合格率及各维度的统计。谁输入一目了然，谁数据造假也一目了然。

看完数据，萧景年转过头对在场的所有员工说：

“各位，相信大家和我一样为发生不幸的工友难过。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因为他们是我们项目中的一份子。不管外界如何评价，我在这里告诉各位，你们在项目上的辛勤付出不会因为事故被抹杀。相反的，各位的管理成果有目共睹。希望今后大家用更加积极正面的心态去完成项目，这才是事故发生后该有的状态。”

众人点头。分公司经理说：“萧总，这次事故是我的疏忽。我应当负责任，请公司处罚。”

总工程师说：“保证质量和安全，我也有责任。”

萧景年微笑说：“过去的责任我来背。你们负责保证未来的品质和安全。”

没错。天塌下来先砸个儿高的比如萧景年。我跟着员工们鼓起掌来。

萧景年大约听到后面有掌声，回头对我礼貌地笑了笑。

出了安全通道，马路那边缓缓过来一辆三轮车。骑车的是位老奶奶，看上去比我奶奶皮肤黑、年纪小。三轮车里装着日用品、小零食。

我问分公司经理：“这里没有人流量，能做出生意吗？”

公司经理说：“这一片都是工地，购物不方便。老人家每天在各个工地宿舍门口蹲守。那些不想跑远路的在她那儿买图个方便。有时候要的东西她没有，还托她下次带过来。”

萧景年说：“去职工宿舍看看吧。”

这个工地有三个出入口。职工宿舍大门远离施工入口。我们跟在老奶奶后面绕行工地围墙，往职工宿舍方向去。

黄睿和我在后面讨论璞源项目后续设计工作。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小心！”

我抬头的瞬间看见萧景年三步奔上前，一个右前扑，把老奶奶从三轮车上拽下来。俩人顺势倒在马路边的台阶上。

一个眨眼的功夫，十字路口高速转弯的土方车疾驰而过。车尾上的铁件勾住三轮车把手，一拖一甩，三轮车被甩到马路对面的水泥墩上，车上的东西天女散花似的撒了一地。

第42章扛一扛就过去了（二）

萧景年倒下后没有马上起来，我下意识的拨开前面的人奔到他身边。他侧身倒在地上，一手护着胳膊。我伸手去扶他，他摇摇头。我先扶起他旁边的老奶奶。老奶奶额头磕破了一条小口子，鼻子里咕咕冒血。我拿纸巾给她擦。老奶奶不管额头和鼻血，对着东倒西歪的车子和一地的货物开始哇哇哇边哭边流眼泪。

后面来吓呆的人跟上来打120叫救护车，帮着去扶三轮车，捡拾散落的货品。

黄睿蹲在萧景年旁边说：“萧总，你胳膊骨折了？”

他嘴唇乌青痛得说不出话，只点头。

黄睿又问：“萧总，脚也受伤了？”

他缓慢地点头，又抬起头对我说：“看到她，想到你奶奶。”

我正百爪挠心呢，没心思闲扯，没好气地说：“痛就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