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筠宁并不是第一次人皇宫,崇文馆却是第一次来。

夏日炎炎,蝉鸣声声, 几个小黄门正拿着竿子沾蝉,像是担心吵着里头的人。

她好奇地朝里张望着, 却也只见馆内坐着三四个与哥哥年龄相仿的少年,其中两个无精打采地趴在书案上,另外两个倒是坐得笔直端正。

许凤洲指着其中坐在中间, 腰背挺得笔直的清瘦少年, “那位便是太子殿下, 待会儿阿宁只需要向他行礼问好。他人极好说话,阿宁不用害怕。”

许筠宁倒也不怕,脆生生“嗯”了一声,任由他牵着手进去。

午后外头实在闷热,虽崇文馆内搁了冰,可几个半大的少年却觉得沉闷得能憋死人。

忠武将军家的小儿子齐云就像是屁股长了钉子,完全坐不住,不时朝外头张望,恰巧看见许凤洲牵着一到他胸口小姑娘进来。

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小姑娘一袭青绿色衣裙,垂着双髻,怀里抱着一个一尺长的娃娃。

她一进来,就像是一缕凉风,吹散了馆内的沉闷。

在崇文馆里读书的,除却皇太子谢珩,大家时常去许凤洲家里玩,都是见过许筠宁的。

许夫人前些日子才刚刚过世,年幼失枯的小姑娘除了自己的阿耶与哥哥,谁都不肯跟。

许相公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日日抱着自己的掌上明珠去上朝,只能是许凤洲先带着。

只是许凤洲这样日日在家里带妹妹也不是办法,昨日特地入宫与皇太子商量,说是能不能把自己妹妹带进崇文馆,叫她在旁边坐着。

皇太子一向好说话,便应下了,是以今日许凤洲才将自己妹妹带来。

早就坐不住的齐云立刻起身迎上前,跟许凤洲打了招呼,笑眯眯地看着快到自己下巴的许筠宁,“许妹妹也来了。”

眼前生得极乖巧的小姑娘软糯糯叫了声“齐二哥哥好”。

齐云顿时眉开眼笑。

这时齐云的哥哥齐悦,与兵部尚书家的嫡子裴季泽也都走过来与许筠宁打了招呼。

唯有端坐在书案前的少年正奋笔疾书,似没有听到动静。

许筠宁好奇看过去,却也瞧见少年清隽白皙的侧脸。

这时哥哥牵着她走到那少年跟前,道:“阿宁,见过太子殿下。”

八九岁的小姑娘娇声娇气地请安,“见过太子殿下。”

侧颜清隽的少年终于搁下手中的笔,正欲客套两句,待瞧清楚许筠宁的模样后,怔愣片刻,不动声色道:“这位便是许妹妹?”

许筠宁瞧着眼前生得比自己哥哥还要好看的少年,“我叫许筠宁。”

那时的许筠宁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谢珩,殊不知,谢珩却已经符合她极为熟悉。

他淡淡“嗯”了一声,“快上课了,坐吧。”

许凤洲牵着她回到自己位置上。

许筠宁虽早已开蒙,可毕竟年纪小。他们学的东西太深,她压根听不懂,就坐在那儿看着窗外的小黄门举着竹杆粘知了。

知了粘得差不多,夫子的课也上完。

哥哥递给她一杯水,她吃了水,托腮趴在桌上瞧他写课业。

写完以后,许凤洲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跟她商量,“哥哥有些事要出去一会儿,阿宁先在这儿等哥哥,待哥哥回来就阿宁回家好不好?”

许筠宁偷偷瞟了一眼神色冷淡的谢珩,趴在许凤洲耳边悄声问:“太子殿下会不会欺负我?”

她自以为很小声,殊不知其他几个少年皆听了去,齐悦与齐云两兄弟憋着笑,却不敢笑出声,一向话少的裴季泽托腮望着她,一对含情眼眸里似盛着一汪清泉,唯有端坐在上首的谢珩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眼观鼻,鼻观眼,比国子监那帮老学究还沉稳。

许凤洲轻咳一声,道:“自然不会。”

许筠宁这才委屈巴巴道:“那好吧,哥哥要早些回来。”

许凤洲再三向她保证,这才同齐云他们出去。

裴季泽仍坐在那儿,不过很快便有宫人来叫他,说是安乐公主闹脾气,皇后请他过去哄一哄。

裴季泽随着那宫人走了。

崇文馆里只剩下许筠宁跟谢珩。

许筠宁觉得很是奇怪,安乐公主闹脾气,为何不请自己的哥哥去哄一哄。

不像她哥哥,一瞧见她哭,就会哄她高兴。

她趴在桌子上,偷偷看谢珩。

有所察觉的谢珩回过头来看她,却见她一点儿都不怕自己,清澈如水的眸子里盛满好奇心。

两人对视片刻,谢珩收回视线,想起那个长期困扰自己的梦,心烦意乱起来。

这时外头稀沥沥下起雨,越来越大的雨点子连成雨幕,冲淡了崇文馆里的闷热。

谢珩搁下手中的笔,瞧见原本坐在许凤洲位置上的小姑娘不见了,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寻人,却发现她抱着娃娃坐在门槛。

见他出来,她抬起眼睫说了句话。

雨声太大,他没听清,只瞧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像极了梦中的情景。

他心中一动,在她旁边坐下,问:“你说什么?”

她忙凑近些,趴在他耳边道:“我哥哥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