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是将他推入这场风暴的人,所以他无法原谅她;可即便如此,他又恨不得能回到从前,回到他可以全然相信她的那个时代。
他心里那过去的自己,那个无条件信任她、依赖她的陈越,正强迫现在的自己重复那些情感和姿态,如同一场强奸。
李旻的手轻轻覆上他的胸口,试图感受他因情绪起伏而加速的心跳。“你看,你的心跳骗不了人。”
他的身体僵住了,那种熟悉的温热触感让他一瞬间几乎失去了平衡。他的手指紧紧扣着桌沿,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支撑点。
“你觉得我们现在做这种事合适吗?”他咬着牙开口,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靠近。
李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她知道此刻的他是在抗拒,但他的身体却依旧在回应。这种矛盾让她看到了希望但她并不知道,那或许更像是一种毒药。
两人推搡之间,架子上的碘量瓶因推搡被撞翻,掉在桌上,玻璃碎片四散开来。陈越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片上,他用力分开自己和李旻,伸手捡起其中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
他看着那片玻璃,没有犹豫,直接用尖端对准自己的手背,狠狠划了下去。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的手背蜿蜒而下,染红了手指,滴落在地面上。
“求求你别再找我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才挤出这句话。
李旻整个人都在发抖,这是陈越第二次因为她受伤,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为了保护她,而这一次是为了推开她。
陈越走进家门时,已经是晚上了。他的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袖子规规矩矩地拉到手腕,遮住了手背上的伤口。他将书包随手放到沙发上,脱下鞋,径直走向餐桌。
餐桌上,侯亮正摆着碗筷,余光扫到他的手时,动作停了一下。“小越,你手上怎么了?”她看到他右手手腕边露出来的一道隐约的血痕。
陈越停住了,将袖子往下拉了拉,低声说道:“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被玻璃划了一下。”
侯亮听到这话,脸上写满了担忧:“伤口深吗?有没有上药?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没事的,伤口不深。”陈越微微低头,避开了她过于仔细的目光,语气云淡风轻,“已经处理过了,不碍事。”
“不可能没事。”侯亮把碗放下,绕过餐桌,走到陈越面前,“让我看看,别捂着。”
“真的没事。”陈越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的动作很轻,但却透着明显的抗拒,“妈妈,您别问我了好不好?”
侯亮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淡弄得一怔,却没有再坚持。她回到餐桌前,低头沉默着盛了一碗米饭。
晚饭后,侯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知道陈越一向细心,做实验的时候从来不会出这种低级的差错。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李旻的电话,想要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接通后,对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是的,他做实验不小心划伤了。这个孩子做事一向很认真,您放心吧,真的没什么大问题。”
侯亮听着这个回答,神色依旧不安。她挂断电话后站在原地,眉头紧紧地皱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这次的冷淡和回避明显暗藏着她无法窥见的东西。
客厅里,陈健清正靠在沙发上阅读文献,见侯亮眉头紧锁的样子,放下电脑开口问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侯亮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和担忧,“他手上那道伤口,说是做实验划的,可我怎么看都不对劲。他现在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整个人闷得像个壳子一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健清沉默了片刻,抿了口水,才缓缓说道:“孩子大了,成长过程中有些波折很正常,他自己会调整的。”
“会调整?”侯亮瞪了他一眼,语气里透出不满,“你看他现在那样子,哪里像是能调整的样子?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像这样过?”
陈健清放下杯子,目光变得稍微认真了一些。“每个人都要经历生长痛,小越只是来得更迟一些。”
侯亮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你说得轻巧,你就不怕这次过不去吗?”
“他是我们的孩子,不会差的。”陈健清搂过妻子,轻声安抚,“我相信小越,他会处理好。我们不能一直护着他,有些路,他得自己走过去。”
怕她再继续多想,又补充道:“给他点时间吧。盯得太紧,他反而更难受。”
半夜,侯亮走到陈越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门里传来低低的“没事”,声音里满是令人无法忽视的疲惫。
她靠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没有再敲第二遍,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而房间里的陈越,靠在床上,目光落在手背上的那道伤口。血已经结痂,但刺痛却还在。他的眼神晦暗,像是看着什么,又像是沉入无边的空白。他不敢想,也不愿想,闭上眼,任自己的意识在疲惫中渐渐模糊。
梦魇 h
梦魇 h
从知道真相的那天起,陈越的生活似乎被按下了某种“暂停键”。他每日行尸走肉般机械地活着,清晨起床,白天学习,晚上入睡,没有情感的波动,也没有任何出乎意料的变化。
对家人,他努力伪装得正常。饭桌上,面对母亲侯亮他对答如流,说一些让她安心的“场面话”;对父亲陈健清的询问,他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冷静、得体,甚至还能挤出得体的微笑。但每当回到自己的房间,推上门的那一刻,他的表情立刻垮下来,默默地瘫倒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
对朋友,他依旧维持着社交的必要礼仪,但总是以“最近有点累”为由,这样别人就不会再多问。他的一举一动无懈可击,像是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六捌肆把吧伍‘壹伍六日‘日更;
至于李旻,他对她不再表现出任何抵触,也没有任何亲近或者愤怒的迹象。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将她当成空气。当她出现在办公室、实验室,甚至在他的身边时,他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好像从未有这个人存在过。
这种无声的冷漠比任何激烈的对抗都更难以承受。李旻作为平日和陈越接触最多的人,明显感受到他对周围的世界变得无动于衷,就像一盆正在失去鲜活生命的植物,逐渐枯萎。
曾经令他充满热情的化学实验,现在也只是枯燥的数字和公式。他的试验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看似一如从前,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许多条目因重复错误的步骤而划掉。甚至有一次,他在滴定实验中不小心将液体漏到了手背上,腐蚀液产生灼痛,他却毫无察觉,直到被旁边的实验老师拉住才反应过来。
那一瞬间,李旻觉得胸口抽痛得厉害。她知道,这个破碎的少年,正是被她和那些过去的选择一点点摧毁的。她看着他逐渐失去热情、失去敏感、失去活力,心里像被尖利的碎片搅动,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甚至开始明白,陈越的冷漠,或许正是对她,甚至对整个世界的最深刻的控诉。
就这样挨到六月,国家队集训正式开始,第一阶段的培训被安排在星城,四名入选国家队的选手入住了红楼酒店。这是一家历史悠久的老牌酒店,红砖墙面上爬满了层叠的青藤,在这座城市中安静守候了许多年。
陈越的房间在四楼,靠走廊尽头,窗外是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梧桐。屋里整洁干净,被褥叠得一丝不苟,但却始终带着一种单调的冷清感。
这天,李旻得知陈越请假了,理由是身体不舒服。带队老师随口提到了他整天没出门,让她愣了一下。她试探着向带队老师借了陈越的房卡,心情复杂地走向电梯。
刷卡开门时,李旻的手指微微颤抖。门缓缓打开后,房间里一片安静,没有开灯,只有窗帘漏下的光线静静地铺在地毯上。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走进去。陈越躺在靠窗的床上,被子只拉到腰间,侧脸朝向窗外,眼神涣散空洞。听到门开,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看到是李旻时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惊讶。
“老师?”只有在这样意识模糊的时刻,他才不会对她视而不见,但随即又转回脸,像是连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李旻的胸口一紧,几步走到床边,将手里的包放到地上。她低头看着陈越,看着那个曾经充满生气的少年,此刻却像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阿越,我听说你不舒服。”她的声音压得很轻,仿佛再稍微重一点面前的人就要彻底破碎。
“没事。”陈越低声答道,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比哭还难看。他稍稍侧过头,目光重新落在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上,“只是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