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dewave 作为互联网公司，高薪高酬做到六分，考核裁员自然也要顶级配置。每季度一次的绩效考评只是小打小闹，半年一回的裁员指标才是重头大戏。每年五月到次年四月是公司财年，因此裁员日期也被定在年中十月底和年末四月底，根据绩效分数末尾淘汰 10%左右。

根据以往经验，空降管理层一般不会愿意刚来就裁员，一是涣散人心，二是刚来的管理层需要新产出，也就更需要人手，因此这次裁员综合考虑技术二部项目现状以及新任总监初来乍到，最后分到二部头上的裁员指标只有两个。

人力部会议结束，束晴回办公室时路过技术二部，听见冯式东的办公室传出骂人声音。

“验收没验到，测试没测到，看来以后你们组不用 qa 了，反正都是吉祥物。”

“系统报警了人一个都找不到，都睡了？睡得早也没见你们起得早，早上复盘会一个个人呢？”

“哦，原来你们去复盘会了，那怎么没一个人说话，你们组六个人，就开发一张嘴？”

是关于昨晚的上线故障。束晴一早就在群里看到故障通报了，不算大问题，但冯式东上任不到一个月，位置都没坐热，最不能出纰漏的时候，况且他本身就是个对工作上纲上线的人。

回工位束晴才点开冯式东半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要赵倩入职以来所有季度的绩效考评记录。赵倩是上线故障产品的产品经理，从冯式东入职第二天就开始休假，两人并不熟悉，但她昨天刚回来就出错。

束晴猜想冯式东要问责，她从系统里导出记录，打算给冯式东转去，还没点发送，他反倒先甩过来一份文件，本期技术二部所有员工的绩效打分。

束晴打开表格，粗略地扫了一遍，冯式东对下级还不够了解，分数只是基于部内员工的自评分做了些微调整，只有赵倩的分数及其低，她的这列数据甚至标明红色。束晴明白冯式东的暗示，但还是把赵倩的名字截出来与他确认。

冯式东没回复问题，只说：来茶水间。

束晴端着笔记本去，冯式东正靠在吧台边端着咖啡杯品鉴，惬意的样子与刚才办公室里的冷嘲热讽完全对不上号。束晴想公司的免费咖啡豆又酸又涩，堪比涮锅水，也亏他能喝下去。直到走近她才发现，杯子里装的哪是咖啡，是枸杞泡水。

束晴失笑：“骂人骂到嗓子疼了？”

冯式东听见束晴路过他门口，因此也不奇怪她听到墙角，只是面无表情地问：“我刚才骂人了？”

“没有，你只是阴阳怪气。”束晴还调侃他：“枸杞该配保温杯，咖啡杯不够养生。”

冯式东举起杯子看了眼，随口说：“朋友送的，用了挺多年，习惯了。”

束晴没再接话，坐在吧台旁的椅子上，打开笔记本说起正事：“加上这次的绩效分，她已经到末尾淘汰临界线，你的意思是？”

冯式东没吭声，抱着臂往茶水间门口看，两秒后技术部的实习生走进来，把提着的纸袋放在吧台上，恭敬地说：“冯总，你请大家喝的咖啡到了，这杯是你点的。”

“给她。”冯式东用手中的枸杞泡水杯点了点束晴的方向。

实习生又把纸袋推到束晴面前：“晴姐，你喝。那我先去忙了。”

束晴道谢，从袋中取出纸杯，打开喝了口觉得不对劲，又看了眼包装，奇怪道：“不是咖啡？”

“早上不是喝过咖啡了？”

束晴瞬间想起早上在麦当劳的事，他坐在背后第三桌和羽毛球女生相亲，她确实喝了杯美式，而现在手中的是桂花牛乳。大概是公司楼下咖啡店的新品，不含咖啡因，束晴从没试过。

冯式东接着说：“刚才你在开会，我看很多人点的这个，就帮你选了。”

“哦，谢谢，挺好喝的。”束晴又尝了一口，淡淡的桂花味，不需要迈出写字楼一步就能给上班族精准提供秋日气息。

冯式东没多闲聊，低头用手机又给她传了份文件，word 里密密麻麻写满红色批注，束晴只能隐约看出自己“创作”的痕迹。

“周二给我的岗位划分有些小问题，我做了调整，你看一下，如果没异议的话下周一拉个会通知。”

“小问题。”束晴轻笑了声，翻到最后的架构图，清晰明了地看出她的想法已经被冯式东打破一半。想起上次在和他的小争执，束晴无意再反驳冯式东的决策，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者撞碎让他长个记性。

束晴还看到人员架构图内没有赵倩的名字，她的名字被孤零零地放在末尾，后面还跟着四个名字，其中三人是高绩效者，按照考核标准绝对不可能被淘汰。

束晴震惊，“这五个人，你……”

“一个个来。”冯式东端着杯子走到束晴身后，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电脑屏幕，指着第一个名字说：“我的建议是裁掉。”

束晴早有心理准备，自从赵倩的前男友来公司楼下闹过后，她的工作状态一直不佳，大大小小的故障出过三回，但束晴认为她实际能力不错，不至于走到裁员这一步。

按赵倩的性格，如果这段情感纠纷最后以阻碍事业发展为结局，大概为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束晴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况且，“她是五年的老员工，n+1 总数太高，老板不会批的。”

束晴没把话说满，不同意 n+1 的后果就是请部门管理者和人力资源部协同合作，以公司能给出的最高赔偿金额“劝说”她离职，这注定是个艰难过程，没准还要走上劳动仲裁的道路。

冯式东听懂了，但没松口，“想办法找她谈，后一个也是同样建议。”他直接握住鼠标在两人名字上画了条删除线，“最后三个我另有安排，等考虑好告诉你。”

束晴心里明白，冯式东估计要开新项目了，她问：“这几人是 p5 和 p6，你不需要留个 p7？目前部门没有 hc，指标估计要 11 月底才下来。”

“不用，先这么办。下周确定好会议时间提前告诉我。”冯式东说完准备走，脚步顿了下，又问：“一部这期裁员后还有几个 p7？”

这是向她打探消息来了，束晴当然不会说：“还没确定。如果冯总对一部的同事有兴趣，可以找他们总监聊聊。”

冯式东站着没动，思索片刻便转身走了。

束晴本该松一口气，大家一致认为冯式东会对裁员有所抵触，没想到他主动定好名单，并且在十分钟内和她同时商议好两件事。

但她忽然有些疲惫，想到下周岗位调整后的腥风血雨以及赵倩听到被裁后可能会露出的失望，甚至绝望的表情，束晴就觉得心里像堵着块石头般昏沉。

她在茶水间把冯式东的文档批注一字一句看完，桂花牛乳也见底。合上笔记本侧头往外望了望，大家都吃饭去了，剩零星几个或趴或躺在椅子上玩手机。

束晴也掏出手机，姐妹群里有几百条未读消息，她快速浏览过，只在一张凌灵发送的银杏落叶照前多停留两秒，心里默念看过等于去过，又安慰自己秋天也不过如此，桂花闻多了也会腻。

第17章 今天怎么没戴耳钉

晚上聚餐，即将耗费部门一个季度的员工活动经费，束晴不放心，提前下班去场地看看。

凌灵的朋友很靠谱，在束晴来之前已经把帐篷和烧烤架搭完，食材正在准备中，户外活动的道具也分门别类归置在草坪上，还额外送了两个室内休息室，可以玩玩棋牌之类的休闲小游戏。

太阳快要落山，把半枯不枯的草坪照的熠熠生辉。束晴见自己没有用武之地，便坐在石墩上休息会儿，她低头盯着粘满泥土的鞋跟，心想早知应该带一双户外鞋替换，或者早上干脆穿平底鞋去上班。

束晴记不起自己上回在工作场合穿平底鞋是几年前了，没人要求她必须打扮靓丽进入公司，但她已经习惯职场与生活的各种对抗，人只有在逃离舒适圈时才能保持警惕。

没等多久，下班早的同事也陆续来了，几位女同事先占领位置最好的烧烤架，邀请束晴一起坐。等工作人员点碳的空档，有人说在群里分享个短视频，大家都捧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