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对她有些兴趣,只要她想方设法怀上他的孩子,男人很容易认为夫妻一体,为了孩子,女人以后夫唱妇随,况且他们本没有深仇大恨。
哪怕拢不住,她为保住自身性命付出努力了,这与她穿来的初衷异途同归。
但这样苟延残喘地活,虞绯想想,就觉得生不如死。若她杀了景苍,今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在悔痛中度过。
虞绯转头看向景苍。
他仍如初见般英俊清隽、矜贵高洁,仿佛名家瓷、山尖雪,凝睇她的目光,温柔得好似她是他心仪的姑娘,她恍惚瞧见最珍贵的瓷器朝她褪下护身的丝绸凭她抚摸,最圣洁的神雪化成水流冲她飞来汩汩绕她周围。
她蓦然觉得,不枉此生。
虞绯回头睨着景逸,冷笑:“宁王说卸磨杀驴向来是你玩剩下的,那我又凭什么信你?”
见他想张口拿她性命说事,她再度转头,直视景苍,“请殿下将宁王等叛党伏诛,不必顾及虞绯性命!”
景逸惊诧,“自找死路可不是你虞绯的作风,看来你”
听景逸话未说完的喟叹之意,景苍在心里默默地补,看来她真的喜欢他。
这是虞绯藏在重重谎言里的一颗真心。
得知解蛊以来,他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时觉得他和虞绯两情相悦、只她不愿承认,一时又觉得她整日作戏从未对他用过真情、偏他信以为真,此刻得到她肯定般的回答,他踌躇不安的心恍若被人拥住了。
景逸言辞虽然隐晦,但他听出其中深意。
景逸许是对虞绯威逼利诱过,要她对自己不利,而虞绯坚决不从,并设法逃了出来,即便景逸以她生死再次胁迫,她仍旧站在他这边的。
景苍注视虞绯。她衣发凌乱,小脸煞白,身姿单薄地匍匐在地上,一双眼眸却如星子般晶亮,仿佛一朵临危风雪而不折不挠的火红芙蓉。
众人折服她的美貌风姿,可他只想把她轻轻托起,拢在掌心,不叫她受一丝摧折。
景苍算着时辰,他这边的筹码应该也快到了。
他瞟了霍刀一眼,霍刀会意似的与他耳语几句。
景苍点头,掠过虞绯,对景逸道:“宁王,虞绯甘愿赴死,孤却顾念手足之情,只要你放下弓箭,便能活命,否则徒令亲者悲痛。”
景逸咬牙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太子不用假惺惺。”
朝虞绯吼,“虞绯,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照不照做,不做我就带你共赴黄泉!”
虞绯还没开口,景逸那些府兵纷纷撂下武器,跪地求道:“请王爷放下弓箭,回头是岸”
虞绯迎上景逸如困兽般的癫狂视线,淡然地道:“我的选择,已很明确,但我不是被王爷带走,而是愿为景苍身死。”
景逸被虞绯彻底激怒了。
自小以来,景苍这个名字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明明他文韬武略不输于兄长,母族家世也比景苍显赫,可只因为景苍占嫡出,是皇后之子,他一生来就被封为太子,即便他再勤奋好学、出类拔萃,也要对太子俯首称臣,甚至为避免父皇和皇后的猜忌,母妃耳提面命叫他自掩锋芒、中庸保身。
但是凭什么?
皇后不过六品小官之女出身,凭着与皇帝少年夫妻的情分,后来将家族提为侯爵,一门子弟在朝中亦无显著作为。而他母族祝氏,百年武将世家,个个精忠报国、浴血沙场,光英年战死的男儿牌位祖宗祠堂都有近二十个。
凭什么祝氏与皇家结亲,他和母妃要被人压上一头,就因父皇对皇后母子的宠爱?
皇权不公,那他就要挣一个公道出来!
他说服了西北执掌兵权的舅父,与他一同谋夺储位,可完成大业要有钱有人啊,他贪污受贿、党同伐异都是不得已的,等当上太子,就会收手了。
但景苍为了保住自身权势,要置他和祝家于死地,他想先下手为强,无意找到虞绯这个东宫的纰漏,还以为是通向大业的捷径,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连累自己和祝家身陷囹圄
还有虞绯这个贱人!景逸持弓拉满,箭头瞄准她细白的颈子。
分明前一刻与他你侬我侬,转眼就偷了他的玉佩从密道逃走,这会儿还宁死不屈地向景苍表明情比金坚
他到底哪点比他好?
她想做贞洁烈妇,他偏叫她心思落空!
景逸冷笑:“皇兄,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臣弟就帮你清理了。她前一晚还在与我颠鸾倒凤哄我说出王府密道,今天却跟你撒娇撒痴装得如贞洁烈女,如此浪荡妇人,将你我兄弟二人耍如猴般,我杀了她,你得记我一功,宽宥宁王府众人!”
第75章 0075 匕首捅入他的后背
虞绯闻言,直似五雷轰顶一般。
她没想到景逸竟歹毒至此,当众毁她名节。
四周众人朝她投来惊诧、了然、嘲弄等各种目光,好像她真是一个游走在太子和宁王之间的浪妇。
自此之前,虞绯从没觉得名声有多重要。
在现代,她是出了名的女海王,曾经也有人在背地里骂她“公交车”,她不过一笑了之,依旧我行我素,只顾自己开心快活。
可这一刻,景苍率着大军前来救她,景逸的一番话令他像个色令智昏的傻子,在人前尊颜尽失,为她与景逸苦心交涉的行为更像个笑话,她恍然明白,她不只代表她自己,她不能让爱她的人为她蒙羞。
她没有办法说出如何得知王府密道以证清白,那对古人而言,是天方夜谭,是怪力乱神。
虞绯绞尽脑汁,含糊其辞地辩驳:“宁王,你威逼利诱我不成,见我要与你同归于尽,便故意在太子面前行离间之计。你以为殿下会相信你吗,我能从密道逃出,正是东宫潜伏在王府的暗卫传递的消息,方才他们为了接应保护我,还死伤不少,大家有目共睹。”
虞绯过去在学校没参加过辩论赛,此刻真把毕生口才都用上了。这真假之事她掺合的天衣无缝,只要暗卫的主人不出来拆穿她。
刚刚景逸语毕,她一直不敢回头去看景苍,害怕他和旁人一样,会以为她为了逃命委身景逸,本身原主就有“豪掷千金小倌馆,当街调戏良家男”的丑名和前科。
但她反驳了景逸,需要他这个靠山助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虚言钉为事实,以保全她的清名和他的英名,她不得已转眸看他。
他坐在马上,深思的目光一触及她视线立时撇开,似乎带了一丝受伤,见她执拗地望着他,又与她对视,眸中掠过怜惜和迷惘,神色渐渐转为坚定,仿佛不得不为闯祸的孩子收拾残局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