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咔嚓关上,脚步声愈发变远,到最后院子里的狗叫了几声,周围再次回复平静。

楚昀站在6楼窗边,看着李倜远飞速出了大门,启动迈凯伦离开,消失在夜里,有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心痛。

滨江集团的倒台牵扯出一大堆东西。原本的百年集团在一瞬间就分崩瓦解,各路人士都出来放实锤,说早就发现他们的根基出现了很大的裂痕,如今走到这个下场,也不过咎由自取。甚至有财经小报的记者大肆发文批判滨江集团一系列高管,说他们根本就是花瓶掌权,没有真才实学,只要姓李就能参与一部分股权管制,完全没考虑过集团创始人和建立者的心境。

事情发酵了一个星期,楚昀每天都紧盯手机,生怕错过李倜远的相关。然而一直到最后一天他也没发现那些记者对李倜远有什么负面评价,唯一出现了他照片的一条新闻还是他爷爷去世,他爹被抓,李家树倒猢狲散,他这个看上去最不怎么样的纨绔子弟被迫承担大任,主持了葬礼。

不管怎么样,至少他平安无事,楚昀就能放心。

城中村出现小偷事件之后,有许多租客都搬了出去。这个房子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在附近有许许多多的房东都有房源,考虑到个人的财产安全,去租一个有监控的房子,总好过像这样等待破案。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这天楚昀上门去问李静怡家的通心粉鼠,偶然听见了她和她爸爸的对话。李先生说:“滨江集团这回算是完蛋了。李倜远他爹听说是想再娶一个老婆,结果招惹了军区大院的一姑娘,人家爹有头有脸,能允许他胡来?你看吧,滨江集团倒台只是一个开始,等待李家这群人的可真没有什么好下场。”

楚昀没听李倜远结果他老子的事,只知道他和对方不和,也不晓得滨江集团这次的事件会不会让他也受影响。

李静怡皱了皱眉,“他们家之前和我们家交好,总不能见死不救。冤有头债有主,祸不牵三代,这样子一杆子打死是不是太过分?”

“还有小祖宗,这话你可别到处去说,”李太太忙阻止女儿,“在家说说算了,真让外头人听见你爸也得受牵连。谁不知道人家就是冲着滨江集团去的,那李倜远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爹更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我看这回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他们家人都品行不端?但凡有个好人,能落到这下场啊?”

提起李倜远,连李先生也没什么好评价:“之前他们滨江集团做那么大,我还有心结一门亲事,帮帮他们。现在看来不把静怡嫁给那小子是对的,不然真把女儿嫁过去,现在只有跟着蹲大牢的份儿,把我们家都给毁了。”

“那李倜远就不是个好东西,他还嫌弃我们家静怡呢,这回我让他笑也笑不出来!”李太太想起曾经接电话,心中就充满了屈辱。

见楚昀从房间出来,更是冷哼一声,“也别怪咱们势利眼,是世道变了,大家想的都是明哲保身。这时候谁会主动跟他们李家人接触那才是真正的大傻子。曾经他对我们静怡不理,今日他李家家破人亡也是活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把话说的那么绝,现在就是跪到我们家门前求救静怡嫁给他,也做梦别想。”

楚昀充耳不闻,冲李静怡点头,这就离开。出了李家的院子,他抬头看天。大片的云聚集在一起,没有半点空隙,压的人喘不上来气。

不知道李倜远现在什么情况,是接受调查,还是被关了起来,亦或是别的下场。他前几日在网上看了许多新闻,根据下面的评论,差不多能猜到李家这次肯定完蛋了。至于太子爷李倜远,他虽然没参与滨江集团的管理,但毕竟花的都是李家的钱,如果李静怡他妈说的话属实,他爸得罪的那位一旦真心要赶尽杀绝,恐怕李倜远也难逃一劫。

楚昀一颗心蓦然沉了下去。李倜远之前精叮嘱过不让他给自己打电话,估计是怕把他牵扯进来。但现在对方完全属于失联状态,这又让楚昀实在担心,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等等。”李静怡从院子里追出来,叫楚昀,“听我妈说,你和李倜远认识,真的假的?”

“是认识。”楚昀停下脚步,问,“李小姐,有什么事?”

53

“我也是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李倜远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好像因为滨江集团的债务欠的太多,他们所有财产都被出充公去填补漏洞了。他虽然每天都和其他人一起接受各种各样的审问,但毕竟没犯什么事儿,可能这几天就能出去。”李静怡说了一句,就看楚昀脸色。

果然,对方眼睛刷的亮了起来:“你说真的?”

李静怡之前就怀疑楚昀和李倜远之间有什么关系。上次听他妈说这两人打视频,作为律师,心中也有了数。如今从侧面得到验证,李静怡说:“李倜远是不是给你转了一笔钱?”

楚昀还没反应,她又说:“我托朋友去问了,李倜远其余财产都做了各种调查,唯独有一笔是他找了圈里所有人保下来,不让调查,也不让收回,不让问,我猜那个人对他很重要,所以他才用这种方法保住这笔钱,当成给那个人的善后安置费。”

楚昀到自己嗡的一声,险些倒地:“他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李静怡说,“他最不至此,就是受了他爸牵连。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我已经拜托了学长帮他开脱,顺利的话他能从这个案子里摘出来,只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有钱。”

白日的阳光太过耀眼,晒的楚昀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摇摇欲坠。

人生的变故如此多。他以前没想过自己要生小孩,也没想过要这样坚定且坚强的为李疯子诞生一条生命。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愿多想,只要那个人活着回来,就算他是穷光蛋,自己也愿意和李倜远在一起,哪怕做一对贫贱夫妻,也是很好的。

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楚昀攥紧了衣服,问:“李小姐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不管你信不信吧,我的识人能力从小就很强,而且我是真觉得你和李倜远关系不一样。”李静怡说,“你不是富二代,也不是和他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哥们,但像他那样高傲且孤僻的人愿意主动给你打视频,还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这就证明你俩关系不一般,而且很可能是在同居。”

她看着阳光下皮肤激进透明的楚昀,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像你这样的条件应该很容易就会被别人诱惑,但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平心而论,我不和他那样的富二代在一起是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但现在看起来,李倜远是什么样的人,估计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们都不了解。”

楚昀点头,李倜远不坏,李静怡也不坏,两个都是值得让他说真话的人,于是他就说了:“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恶劣。虽然有很多手段,很多心眼,但他爱你的事后你能真的感觉到他是爱你的,只是他不习惯把自己陷入像普通人一样的深爱状态里面,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坏,他不可一世……但其实不是那样的。”

“所以我告诉你这件事,也算转达他的意愿。”李静怡抱着胳膊笑,“说真的,我还从没见过那么高傲不可一世的一个人去低三下四求圈里好友,宁愿搭上所有关系,也不是就自己出去,而是把你撇清楚,把这笔钱撇清,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不管因为什么,他这样做我很意外,所以我被打动了,联系了在英国做大律师的师兄,也是他同门师兄,打算一起把他弄出来。”

楚昀听李静怡说这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和这些富二代不是一个圈子,他对他们了解不深,也不清楚身为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会过怎样的一种生活。但现在他隐隐明白了一件事,这些人的底气来源于钱和权,当他们没有了钱,如果权利还可以利用,那就不是真正的毁灭。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李静怡竟然会愿意帮助李倜远。至少她的父母对滨江集团避之不及,恨不能和昔日求结婚的准女婿一刀两断,划清关系,而她却这么的不一样,这么“一反常态”。

“谢谢你,李小姐。”楚昀低下头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前有些发晕,“他能回来当然是最好的,还要麻烦你多费心。”

李静怡见他气色实在不好,恐怕这段时间也因为这件事吃不好,睡不好,受了些许委屈。短暂思索,告诉楚昀:“李倜远从本质上讲,不是一个知法犯法的坏人。可能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对学术不感兴趣,起码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我听到许多关于他的传闻,连师兄都说他是个很有敏锐思维的人,如果他正经去学法律,而不是想着只混一个文凭,他现在应该也能当大律师,而且是很牛逼的那种。可惜,他不是学习的料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不相信法律,明明选择了这个专业,最后却把自己的成绩搞得这么烂,简直和狗屎没什么区别。”

楚昀不知道李倜远学的是法律专业,他也不知道在那样一个恶臭富二代背面,竟然还有着曾经最接近正义之光的一面。

不过,大概他能想到原因。也许李倜远选择法律专业只是为了能为他妈妈做一点事,至少在光明正大的法律允许范围内去判别人有罪,让坏人受到惩罚。而真正让他放弃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当他发现一个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就能扳倒法律,甚至像他父亲对他母亲做的那样,强占强娶,一夫多妻,他的三观就受到了巨大冲击。所以他也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正义可言,自己亲手敲碎了前程,决心做一个纨绔子弟,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会,一路挥金如土,一路做让有钱的人渣,一路又拽又操蛋,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坏,有钱的坏,富二代通病的坏。

“李倜远很可惜的。”李静怡叹了一口气,“他当时在学校也是很有名的一个尖子生,不是传统意义上学习好,而是能用很奇巧的角度去辩证问题,效果还不错。如今走到这一步,可能他唯一做过正确的事就是没有参与滨江集团的任何运转,也没被他爸爸搞,听他的去做什么法人,不然第一个抓的就是他,那更惨。”

信息量在楚昀脑海里形成一朵蘑菇云,很快就爆炸四散。沉默片刻,告别了李静怡,他坐地铁回家。

原本还很热闹的城中村一夜之间搬出去30来家,整栋楼都变得清净无比。院子里的狗无精打采趴在那,见了楚昀只抬眼皮看他也不光猫乱叫,估计是被主人臭骂一顿,觉得它没看好门。

楚昀忙碌一天,实在疲倦。拖着身子回到六楼,正要开门,隔壁忽然传来声音:“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两个房间隔得很近,几乎只有半臂的距离。楚昀没有继续开门,冲平头男人点了个头:“还好。”

“跟你一起住的那个人没在?”平头男笑着,“他挺长时间没回来了吧?”来1㈠〇37旧68*21看更多

楚昀脾气不坏,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对别人不礼貌。但平头这些问话让他觉得冒犯,于是蹙眉反问:“你为什么一直关心他?和你好像没有太大关系吧。”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介意。”平头男人将房门又向后推了一些。不知是故意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顺着他的肩膀朝屋子里看,看清什么,楚昀一瞬间毛骨悚然起来,“那,那不是”

“什么?”平头男还是笑,顺着他目光往后,发现楚昀在看那对印着星星的枕套,嘴角咧的更大,“有什么问题吗?”

“……”楚昀沉默了。还能有什么问题呢?他只是从没想到小偷竟然就出现在自己附近,而且还就住他隔壁。

他惊慌退后,目光不自觉再次看向屋内。这一次他不仅看见了自己家的枕套,他还看到了属于他的电饭锅,以及辣条张曼文买回来的粗布床单。

“有什么问题?”一阵风吹来,将平头的屋门哐啷带上。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之中,一步一步走向楚昀,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黏糊糊的笑容仿佛随时能落下涎水,让人恶心又想要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