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单纯、情窦初开的白先生哪是少爷的对手,少爷这一招分明是要激白先生,好让白先生心软,主动去找他和好。
白徽棠黑亮的眸子一下黯了,“看来我昨天真的僭越了。”
蒋钰看着他,于心不忍,“白先生,我们走吧。”
“好。麻烦你把这个还给你们少爷。”白徽棠从房里拿出邵昔归留在他这的西装,叠的平展递给蒋钰,“这是……我认识你们少爷那天,他留在我这的,我已经洗干净了。”
蒋钰将两人带到医院,也跟着下了车,说明原因:“我们少爷让我跟着,看您母亲有什么需要。”
“辛苦了,但我不想让母亲知道我和你们少爷……”
“您母亲大概已经知道了,”蒋钰顿了顿,“那天是少爷亲自将夫人送到的医院,而且夫人的一切都用的是法医院最好的。”
一般人用不起。
蒋钰虽没讲话说全,但白徽棠心思玲珑,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事已至此,白徽棠不知能说什么,左不过是一顿骂,由着蒋钰跟着进了病房,白徽棠一见母亲醒了,眼睛又有些湿润,却想起孟惠荣小时教过他的不能轻易掉泪,紧紧握了握弟弟的手,“娘醒了。”
白徽槐哭着扑在孟惠荣的病床上,一大一小就相拥着哭泣起来,白徽棠上前用手擦了擦两人眼上的泪,“好了好了,娘醒了是好事,哭什么?”
“你受苦了,”孟惠荣拉过白徽棠的手紧拉着。
白徽棠笑着说不苦,为蒋钰搬了把凳子,自己抱着白徽槐坐在病床上与母亲说话。
孟惠荣知道自己在法医院、两个儿子又从外白渡桥搬到了徐家汇,迟疑道,“徽棠……你莫不是,莫不是去了长三堂子之类的地方?”
白徽棠哭笑不得,“娘,长三堂子不收男人……”他只能这么解释,毕竟长三堂子的女人是服侍全上海男人的,而他是服侍邵昔归的。
本质区别不大,都是服侍男人的,只是数量不同罢了。
坐在一旁的蒋钰站起身,从西装兜里掏出来自己的国民证给孟惠荣看,“白夫人,我是兴中实业邵老板的秘书,白先生现在的工作是我们少爷介绍的,在温家做钢琴教师。”
蒋钰都这么说了,孟惠荣自然不疑他,只指着自己眼角问,“邵老板是不是那个,这里有颗痣的那位?”
“是我家少爷。”蒋钰颔首,“我家少爷请了护理工照顾您,您安心养病。”
蒋钰说完就去找了医生问孟惠荣的情况,剩下母子三人说体己话,孟惠荣瞄向门口,“徽棠,娘觉得这个蒋秘书人挺好,现在民国了,支持自由恋爱,你跟他试试也……”
“两个男的怎么自由恋爱啊。”白徽棠说,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我这个样子,只能自己过一辈子了。”
“邵先生才不会让哥哥自己过一辈子呢。”白徽槐大声说了一句,惹得孟惠荣来了兴致、白徽棠红了脸。
孟惠荣虽有兴致,但也清醒,“邵先生啊,跟我们差的太多。”
“邵先生才不差,他还给我买梨膏糖吃。”白徽槐说,被白徽棠轻轻拍了一下,“娘不是那个意思。”
蒋钰带着护理工回来了,说孟惠荣还需留院观察,过几日再来接她出院。
“白夫人身体还虚弱,请您好好休息。”蒋钰说,又对白徽棠说,“白先生,我们该走了。”
“明日我再来看您。”白徽棠领着弟弟,同孟惠荣道了别,又好好交代了护理工几句,才离开了法医院。
“蒋钰你回去吧,下午我自己去就好。”白徽棠怕蒋钰不在身边,邵昔归做事不方便,毕竟蒋钰是个秘书,不是他的跟班,“你告诉我地址。”
蒋钰将地址说了,将白徽棠送到公寓楼下,“我家少爷已经打过招呼,您下午可以带着弟弟一起去,我家大小姐的儿子与他同岁,应当会玩得来。”
白徽棠道了谢,领着白徽棠上了楼。
下午去之前,白徽棠好好收拾了一番,将黑发束起,学着他曾见过的法国人那样,用绒绳束起,柔软地垂在脑后,穿好长衫擦亮皮鞋,牵着白徽槐往温家去。
叩响门,来开门的不是仆人,是邵昔归的姐姐,邵亭月约摸三十来岁,身材丰腴,倚在门口同白徽棠笑了一下,“侬就是昔归介绍来的伐?长得还挺好看咧,快进来。”
邵亭月将白徽槐带去客厅让他坐着看书或玩扑克牌,端起茶杯看教自己儿子钢琴的白徽棠。
弟弟是怎么说的来着?说他性子温和,人长得俏,钢琴也弹得好,并特意嘱咐自己对这个白先生好一些,邵亭月比邵昔归大了七岁,邵昔归心里的算盘打的是什么招式,自己一听就知道。
“白先生啊,来喝两口茶嘛,祁门红不晓得你喜不喜欢?喜欢就拿些回去。”邵亭月端了一杯茶走到钢琴旁,递给白徽棠。
“谢谢温夫人。”白徽棠接过,放在钢琴旁边放谱的架子上,“等教完了我再喝。”
邵亭月想接着劝他,门却被叩响了,只好转身去开门,一开了门邵亭月就乐了,“呦,侬一年到头不来我这里一次,现在倒跑得勤。”
邵昔归心中所想被她觉察,脸染上薄红,悄声问,“他怎么样?”
“侬自己进来看不就好啦。”说着将邵昔归拽进门,“侬一个男人,勿要那么羞,白先生性子内敛,你就大方点嘛。”
邵昔归被姐姐一路拽着到了琴房,立在门框边看了一眼坐在琴凳上的身影,慢慢勾起嘴角。
才多久没见,自己竟然这样想他,到底是应了古人诗里写的“一日不见我心悄悄” ,他的心里荒凉寂静得已经如夜晚一般,直至见了白徽棠才破开一道口子照进来光。
“行了,我走了。”邵昔归看了一会打算离开。
邵亭月还是拽着他,“来都来了,跟人家说句话嘛。”
“不说不说,我公司还有事呢……”邵昔归摆摆手,被邵亭月照着脊梁骨打了一把,才说了实话,“我俩吵架了。”
“你怕什么嘛,夫妻吵架……”邵亭月铁了心非要两人见一面。
“什么夫妻。”邵昔归不睬她,径直走到大门口,他虽然也想白徽棠,但昨天白徽棠那样抗拒他,他心里着实也有气。
“阿姊,你将这个给了他,让他十六号晚上七点去六国饭店,陪我参加个席。”邵昔归指了指放在鞋架上的礼盒,又从蒋钰手里拿过梨膏糖递给邵亭月,“给两个小的吃吧。”
邵亭月接过纸袋,推了邵昔归一把,“缩头缩脑,侬可丢死人咯。”
“好了,我走了。”邵昔归开了门,向琴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等白徽棠上完课出来,邵亭月将礼盒递给白徽棠,并说了邵昔归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