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饭桌上的气氛,哪怕只有三个?人也做到了宾主尽欢,酒足饭饱过?后,厄里图主动提出要告辞离开,谁料索兰德看了眼外间越来越大的雨势,主动挽留道:“雨还没?停,你今天就留下来住一晚吧。”
厄里图歉然道:“抱歉,新兵训练期间不允许外宿。”
索兰德闻言拍了拍脑袋:“年纪大了,连规矩都忘了,那就多待一会?儿?,等晚上雨小了我再?让司机送你回去,厄里图,把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家,不要老是着急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厄里图也不好再?推辞,只能笑着答应:“那就听您的,等晚点我再?回去。”
索兰德位高权重,今天能抽出一顿饭的功夫招待厄里图已是不易,没?过?多久他就因?为有事要忙回了书房,临走前嘱咐安弥陪着厄里图在家里四处逛逛。
安弥此刻的心情颇为矛盾,一方?面?他并不想和厄里图走得太近,以免打乱全盘计划,而另一方?面?厄里图除了等级太低这么一个?瑕疵,无论容貌还是谈吐都属于上上之选,实在令人难以抗拒。
因?为想得太过?入神?,安弥一时显得有些沉默,以至于没?发现他们散步的方?向隐隐被厄里图所掌控,不知不觉走到了后花园的长廊下方?。
外面?的雨水淅淅沥沥,将花园里那些馥郁的花朵打落一地,水流蜿蜒着汇聚成一滩,最后悄无声息没?入土壤,只有那些高大的绿植迎着风雨轻晃枝条。
厄里图见状缓慢顿住脚步,停在走廊下方?不知在想些什么,雨水顺着屋檐飞溅而下,将他黑色的裤脚浸出一片暗色的湿痕,忽然开口?询问道:
“安弥少将,我可以自己在这看会?儿?雨吗?”
安弥闻言终于回神?,讶异看向厄里图:“你不用我陪着吗?”
说实话,虽然他并不想和蒙洛家族联姻,但陪面?前这个?大美人逛一逛花园也无不可。
厄里图浅笑摇头:“我很喜欢下雨天的风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您可以先去忙别的事,等我无聊了再?去找您怎么样?”
看安弥现在风轻云淡的样子?,大概还没?收到“虚无”丢失的消息,万一等会?儿?电话打过?来,对方?会?气得发疯也说不准,又怎么会?有心情陪自己逛花园呢?
厄里图觉得自己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安弥居然有些不舍得走,挑眉玩笑似的问道:“听起来你想把我用完了就丢?”
厄里图脸上笑意不变,却压低语气,故作可怜道:“那就请您发发善心,千万不要告诉索兰德将军我这么‘过?分’的对待您。”
安弥被逗笑了:“好吧,那你就自己在后面?逛一逛,有什么需要就来客厅找我。”
他确实有别的事要忙,语罢也没?有多待,顺势离开回了前厅。
厄里图对安弥的离去毫无反应,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不紧不慢沿着走廊继续前行,欣赏着这个?前世走过?无数遍的地方?,最后在一处拐弯的地方?倏地顿住脚步
那里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因?莱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雨水裹挟着飘入廊下,将肩头浸出一片湿痕,他却像感受不到外面?的寒气一样,一个?人独自坐在靠近台阶的位置,静等着客厅那场热闹的宴席散去,好回到自己那间安静而又漆黑的屋子?。
厄里图见状有了片刻出神?,无意识摩挲着右手尾指
那里戴着一枚男士尾戒,是他重生后特意找人订做的。纯银的戒身,镶嵌了一圈极其微小的碎钻,没?有任何繁琐的设计造型,却显得闪耀而又精致,衬着他修长骨感的指尖,就像将银河戴了上去。
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枚戒指其实是“两枚”细细的银戒组成,只是因?为太过?纤细,所以叠戴在一起很容易被人误认成一枚。
外面?风声呜咽,温度愈发寒冷。
厄里图只感觉自己嘴里忽然尝到了些许腥甜的铁锈味,那种硬生生咬断对方?手指的触感犹在舌尖残留,却让天生嗜血的他感受不到任何兴奋,反而心情沉郁,就像外面?潮湿阴冷的天空。
他迟疑着,思忖着,不知该如?何上前,不知该以何种方?式相见。
因?莱沉默望着不远处的那盆白色铃兰,亲眼看见这盆花因?为经受暴雨的击打而落了一地,最后连枝条也被压弯,丝毫看不出当年自己亲手栽种时的生机勃勃。
也许要不了一夜时间,这盆花就会?因?为雨水的侵蚀彻底腐烂枯萎。
“……”
不知过?了多久,因?莱终于有所动作,他动了动冰凉僵硬的指尖,原本想操控轮椅过?去把那盆铃兰花抱回屋子?,然而眼角余光忽然察觉身后有人影靠近,目光一暗,指尖轻动,也不知做了什么,轮椅滑下台阶的瞬间就失去平衡,直接翻倒在地将他重重压在了下面?。
“砰!”
因?为隔得太远,再?加上雨声干扰,客厅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因?莱只感觉大腿传来一阵剧痛,疼得脸色煞白,他无声咬牙,低低闷哼一声,强撑着直起上半身,装出一副想要把轮椅推开,然而却因?为姿势受限怎么也使不出力气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抹黑色的身影忽然快步走进雨中,直接将压在他身上的轮椅掀到了一边,对方?捂住他被台阶磕伤流血的膝盖,低声关切问道:
“怎么样,你没?事吧?”
漫天雨幕交织落下,转瞬就把他们两个?淋得湿透。
因?莱闻言下意识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男子?面?孔,对方?湛蓝的眼眸犹如?一片神?秘的海洋,深邃引人探究,尽管发丝湿漉漉的,却无损于那份俊美的容貌,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厄里图没?想到自己不过?愣了一会?儿?神?的功夫因?莱就摔倒了,他见对方?不说话,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
不过?转瞬之间,因?莱就明白了面?前这名陌生男子?大概率是爷爷今天请来的客人,并不是安弥。他无意识皱眉,偏头避开厄里图的触碰,雨水顺着那张清冷脆弱的面?庞滑落,唇瓣紧抿,哑声吐出了两个?字:
“没?有。”
他语罢无视厄里图的搀扶,强撑着想要坐回轮椅,毕竟无论是他心高气傲的性格又或者仅剩的尊严,都不允许他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暴露如?此狼狈的一面?。
然而他越慌就越无措,越无措就越慌,到最后不仅没?能成功坐回去,反而因?为双腿无力又重新跌坐在了地上,疼痛加剧,让那张本就苍白虚弱的脸色一度白得近乎透明。
厄里图在旁边注视着这一幕,有那么瞬间甚至感觉时光悄然发生了倒流,前世那个?倔强而又不讨喜的因?莱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眼前。
对方?总是这样,宁可拖着那双残腿在地上艰难爬行,也不肯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请求别人的帮助与搀扶,实在是……
可恨极了。
但真的可恨吗?
好像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