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代表幻术型向导,妖魅动人,是厉卿与褚央初次相遇的翩若惊鸿。

金色,代表攻击型向导,炽烈耀眼,是厉卿与褚央再次重逢的暮然回首。

哪怕有所偏袒,厉卿仍然觉得这道选择题太过残忍了。

“向导素会周期性变化,他的下一次热潮将会发生在半小时之后。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很痛苦,需要你的帮助。”郝医生看着逼近零点的时针,“你才刚转变为黑暗哨兵,比起正常哨兵,你应该更加狂躁暴力。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冷静,但一味压抑自己的欲望,对你来说并不现实。”

厉卿不以为意:“我可以忍。”

活到现在,他经历的痛苦太多,已经将忍耐修炼得易如反掌。

“可是黑暗哨兵与幻术型向导的结合……没有人尝试过,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成功,也许你会将他弄伤,也许你会死在他的幻境里。中央塔的意思是让你们回北京,他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明白。”厉卿收起两支试管,坚定地说,“但是我没有资格替他选择。”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他放弃,我会征求他的意见。如果联结意味着失去,那么我比他更加痛惜。如果他想与我联结,哪怕付出生命,我也愿意。”

郝医生沉默许久,回答道:“决定权在你,作为医生,我们能做的只是给出专业意见,提醒你不要让自己后悔。半小时后,我会带向导保护协会的人在病房外等候,只要他拒绝了你的联结请求,IGA将带他飞去莫斯科。”

“谢谢您,郝医生。”厉卿站在门框边回头,“救命之恩,厉卿没齿难忘。”

“不用客气,对待自己未来的论文数据,我还是很有耐心的。”郝医生对他挥手,沧桑的声音里充满怀念,“况且他的父母是帮助过我的前辈啊,年轻人,当年在北大医学院里,我们这些向导可都是紧紧抱团群暖,同生共死呢。”

厉卿暗自苦笑,离开了办公室。踏入褚央所在的隔离病房前,他吞下整板镇定剂药片,听着病房里的褚央一遍遍呼唤自己的名字,心如刀绞。

“央央……”

“央央……”

温柔女声在耳旁萦绕,褚央浑身疼得厉害,脑袋尤其昏沉。但他潜意识觉得这声音好熟悉,努力睁眼往前抓:“……妈妈!”

一双澄然通透的水蓝色双眼凝望着褚央,褚央太久没见到母亲的面容,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幻境:“妈妈……”

杨菲菲握住褚央的手:“我们央央,真是辛苦了。爸爸妈妈好心疼,好想抱抱你。”

褚央牢牢抱住母亲,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可在母亲怀中,他永远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孩。

“我太弱小了,没有保护好妹妹,也没能保护好我的哨兵。”眼泪决堤滑落,褚央伏在杨菲菲肩头哭泣,“妈妈,对不起……”

“傻孩子,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杨菲菲拍他的后背,“你特别勇敢,我们为你骄傲。”

“可是!”褚央察觉到杨菲菲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焦急地挽留她。然而无论如何用力,他都没有办法释放出精神触丝,甚至连精神力都汇聚不了。

他的精神力已经破碎,和废物没有半点区别!

“央央,不要害怕。”杨菲菲拼命抓住褚央的肩,眼底含泪,饱含无限爱意与怜惜,“你是命运送给妈妈的馈赠,记住,妈妈永远爱你……”

褚央奋力往前扑,母亲的身影却彻底弥散在幻觉中。失重感将他拽回现实,漆黑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听到仪器报警的滴答声,还有自己紊乱的呼吸。

“热……”

褚央胡乱擦掉脸颊上的水痕,试图起身开灯。强烈的晕眩让他抬头一秒便重新栽回床上,喘息着发出呻吟。就在这时,病房门打开了。

“谁!”

发低烧的向导看不清来人,只觉得他好可怕,本能感知到危险。那人将门反锁,缓步走到褚央床边,俯身靠近褚央。

“厉……唔!”

哨兵举起插好吸管的水杯,抱着褚央坐了起来,堵住他的嘴。

“别说话,先喝点水。”厉卿贴着褚央的耳朵,“刚刚你一直在叫我呢,小猫。”

温水里加了营养液,在口腔中迸发出温和的甘甜。得到滋润的嗓子终于能够发声,尽管有些困难:“这是哪?”

“深圳,医院。”厉卿把水杯放到地下,扶褚央躺回枕头,“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热……”

褚央额间布满晶亮的汗水,明明隆冬时节,他却燥热得想脱光衣服,浑身都颤栗着发酸。厉卿将床头灯调到最小亮度,捏住褚央的手指:“小猫,看我。”

向导咽了口唾沫,他感觉厉卿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直到灯光落在厉卿鼻梁上,深邃的五官被刻画得深沉无言,他才发现哨兵的双眼红得滴血,下巴扣着冰冷的金属止咬器。

“厉卿!”褚央不顾头晕爬了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焦急万分,“你的眼睛怎么了?这是什么东西?中央塔又来找你了?”

“我没事。”厉卿任由褚央来回抚摸,用尽可能坦然的语气说,“联结断开,我变成了黑暗哨兵。”

“黑暗哨兵?”褚央感到天旋地转,上身软倒在厉卿怀中,不可置信,但又觉得万分庆幸,“太好了,你没事……”

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关心自己,厉卿觉得这样的褚央实在惹人心疼,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永远不与向导分开。褚央用孱弱的手指拨弄厉卿后脑勺的止咬器开关,试图解下这样屈辱的束缚:“怎么能这样对你?左潇被抓住了吗?你有没有受伤?”

“别的都不重要,褚央,你听我说。”厉卿把褚央抱回床上,扣着他的双腕低语,“这个止咬器是我自己要求戴的,如果没有它,现在的你可能已经被我咬断脖子了……就像沙漠里的甘露,饥饿之徒面前的美餐,你对我有百分之一万的吸引力,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你现在正在发结合热,过去长久的不良作息让你的向导素水平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我和医生沟通过,联结断开对你来说唯一的利好,就是提供了彻底根治疾病的机会。”

“可能有些难理解,但我现在把决定权交给你。”厉卿拿出郝医生给他的两支针剂,耐心解释道,“你有两种选择,第一,不与我联结,直接用药物治疗。我会陪你去莫斯科,把病彻底治好。”

“不……”

“你先听我说完。第二,与我联结,但这意味着你必须放弃双生精神体中的其一,从此只能以攻击型向导或幻术型向导的身份生活。况且从未有过黑暗哨兵与向导结合的先例,我不知道结局如何,也不知道你会不会遭受更多的痛苦。我们之间的联结本来就是我强迫你的,当时你神智不清,但现在,我不想再趁虚而入。”

“对不起,从前的我太狂妄偏执,一意孤行。我以为只要能将你圈禁在领地里,把你当作花瓶呵护,就能保护你不受伤害。左潇的计划给了我当头棒喝,这是我第一次任务失败,我想,应该也会是最后一次。小璇说得对,向导不是依附哨兵而活的,天地广阔,任你飞扬。”

“是我需要你。”厉卿说得缓慢,哨兵的骄傲不允许他失态,可褚央跪坐在床上望着他,早已潸然泪下,“现在我终于明白,会不会太晚?”

他们都错了,自我感动地一厢付出,自以为是地替人决断。哨兵与向导之间从来不是单方面的隐瞒,不是保护与被保护,依靠与被依靠,欺骗与被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