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收起手机,在门外按密码。

他输入到一半,忽然听见似乎房内有什么响动,一瞬间疑心自己听错,第二反应是李太太又没跟他打招呼就来家里串门,等他真的打开门,无奈地换上拖鞋,却看见了一个不太可能的人。

“你每天都这个点下班吗?太晚了,一个人很不安全。”晏辛匀衬衣折到手肘,脖子里挂着一条新拆封的灰色围裙,似乎是听到李漠回来,特意出来接他。

两个人隔空看着,李漠彻底傻掉。

感性使他想哭,理性却告诉他这是真的,哭也不丢人。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到最后强撑着哽咽,一顺腿走向晏辛匀,装淡定的问:“你怎么来了。”

晏辛匀今日特意提早收工,从香港三个小时飞过来,就因为收到一盒极好的鱼子酱,还有宰杀好的老母鸡和高级海参,他单纯想要为李漠煲一份靓汤。

燃气上砂锅小火慢炖,没办法离开太久,只能先回到厨房,一边用勺子轻轻推动食材。

在那短暂的空隙中,李漠走进厨房,在晏辛匀开口前,抱住了对方腰身。

“你怎么……?”晏辛匀试图开一个玩笑,讲完三个字,就说不出下面的话。

他的衬衣后面溽热一片,局部小雨转大雨,最后完全成了雨夹雪。也许还有冰雹,因为对方的鼻梁在他凹陷的脊椎骨中埋的太重,那几乎自虐,晏辛匀都担心李漠是不是要把整张脸在他衣服上压变形。

他没办法回头,年下的小朋友总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兴许李漠也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哭鼻子。

李漠性格包容性很强,他本身是水做的,这就意味着他的眼泪也会比旁人更容易流出眼眶。

晏辛匀从油烟机中看到李漠的身影,仰视的角度很奇怪,对方在他背后埋着,一下子变成了很小一团,他能看到对方茂密的黑发,颤抖的肩膀,但他好像又能看到对方汹涌的泪液,因为自古美人梨花带雨都一样,晏辛匀相信李漠此刻一定楚楚可怜。

锅内的靓汤香气扑鼻,近半百没有下厨,晏辛匀半个钟前还担心自己的汤会味道不好,这秒他就一个想法,只要李漠不要再哭,他辛苦煮了两小时的母鸡海参汤糊掉也无妨。

“好了,静水。”对方好像办法自停,晏辛匀遂低沉出声:“你能告诉我原因吗?是工作,交友,还是生活压力?”

他一连猜三个都不准,李漠抽噎着说:“都不对,是因为你。”

“我?”晏辛匀不太明白,“你近期因为我不满意的次数好像有些多,这一次因为什么?我还是不知道。”

李漠没有回答,带着一点情绪问:“是不是我不重要?”

晏辛匀差一点就要转过身去了,他忍着:“何来这一讲?”

“你每次都在第一时间接通她的电话,可我call你,没一次三秒之内有声。”这反差让李漠恍惚而心痛,“是因为我没名分,没身份,所以不重要,对吗?”

“静水。”晏辛匀很沉的叫了一声。

李漠不打算停下来,情绪贴近崩溃边缘:“如果你能持久性丢下我一人来面对这些烂摊子,我不会怨你,不会恨你,甚至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太过非分的遐想。可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大我那么多岁,既不给我一个机会,又不肯我放生,我前进一步,你恨不能后退1公里,而我后退1cm,你又追上来逼我跳入火坑。这些把戏你玩一百次还不够?是不是真把我拖延到七老八十,你才肯罢休?”

晏辛匀丢下勺子,很响的框当一声。

他还没有脾气到极点,一双眼睛火烧,无奈占三分之一:“李静水,你想干什么?”

李漠抬头,后退两步,淡淡地说:“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很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但我没有这个身份,我更知道你回答的那些只是为了安抚我,根本没有意义。”

他真的很恨这样的自己,口是心非,又真的太把晏辛匀当成宝贵,丁点不想失去对他的掌控。没有办法,对方年纪大他太多了,只要人家动一点歪念头,耍他就跟玩儿一样。李漠想要来天长地久,晏辛匀一旦不想,所谓的“喜欢”出口,都是在遛他这条狗。

“谁要被你吊一辈子?”李漠决心把话挑明,“我明说吧,你要么断清关系,要么跟我分手。女性不愿当同妻,我同样不要当一个异性恋的空柜。我是什么临时港湾吗?你想停下来就随便操一操?连18岁的小女孩都在担心失去贞洁会不会遭丈夫嫌弃,你怎么知道我不怕托付错终生?晏老师?”

第21章21小

这些话李漠这辈子没打算说出口。

他刚认识晏辛匀那会,只想要一段关系,后来慢慢发展,他又只想和晏辛匀互相利用肉体。就连今夜,他都没指望晏辛匀能像一个衷心丈夫那样对他有及时回应。

但人本性贪婪,总有人前进一步就想要前进第二步,不是单纯想突破界限,只是不甘心罢了。

短暂酝酿,李漠开口:“我是25岁,不是15岁,你不能永远就这样拿一根绳子悬着我。风筝也是会恐高的,我不想让自己的信任付诸东流,我需要一段等价交换的感情。”

晏辛匀面对李漠,凝视他的眼睛。

这是第一次李漠正面提出需求,虽然合情合理,他也能完全体会对方心境,但这一刻太过突然,让晏辛匀猝不及防。

两人安静对视,彼此的眼神都很执着,谁也不会让步。

“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通了。”李漠温声讲述,“但凡我有一点后退空间,都不会逼你做出决定;我可以终生见不得光,但前提是你承认我的存在,而不是我喜欢的人同样会瞒着镜头,瞒着这个世界,只为了在我身上贪图丁点的新鲜有趣。”

他本可以独立的处理情绪,如果他不曾幻想,也不会有这样的落差感。

但话说回来,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他想要晏辛匀和他在一起,并且他知道对方婚姻早已破裂,不存在任何恩爱事实。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向前一点呢?

“这个结局什么样我都可以接受。”李漠抱着胳膊,很平静,“我理解你的处境,理解你的身份没办法对感情坦坦荡荡,所以如果你要离开,我不会做任何道德绑架,也不会祈求你留下。因为这是你的选择。我既然命题,便允许一切标准外的答案发生。”

他本来想开玩笑,但这些话说出来不但没有落落大方,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晏辛匀以为李漠会大发脾气,甚至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他显然高估自己,也低估李漠。对方不愧是广播大楼最有实力的主持人,这一切他自然应对,看不出半点不高兴,好像真的表里如一,确实这么想。

李漠既然坦诚,晏辛匀没理由谎话连篇。

他本人诚恳正直,半生对待事业与圈中大小始终公平公正,做人若不坦荡,和做狗有什么区别?

晏辛匀解开围裙,从脖子里摘下来,挂在墙壁钩子上。

他深长看李漠一眼:“李静水,这是你的选择,你不会后悔。”

对话开端已经充满be气息。李漠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一公升血液,冷的心脏打抖,却只能强装镇定:“对,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内心如何不渴望晏辛匀能留下来呢?他说完不后悔,下一秒就后悔至极。张嘴想要挽留,想要收回覆水,却在望穿晏辛匀决绝背影之后紧闭双唇,只剩双眼伤情。

人这一生总要在自尊中为自己赢一次。既然他说过不后悔,难听的话也全都讲给晏辛匀听,就该料到对方会给他一个无形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