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拳击课,其实也只不过是学校里志同道合的学生组成的社团。领头的学生请来教练,在固定时间上课,其余时间都供社员自主学习。

杨傅打拳的时候无心分神,他精力多的吓人,常常是拳击馆里最后一个离开的。在拳击馆冲完澡,他可以直接回到校舍,倒头就睡。

因为极度疲惫,他几乎从不做梦。

他偶尔会想沈景瑜在做什么,他们只在空闲时间汇报一下当天的情况,有时忙狠了,就一整天都说不上话。他们本来就有时差,能联络的时间短之又短。

他们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即是互相感觉到对方的痛苦,也能感觉到对方在极力隐藏,接着又因为自己也在隐藏,而常常无话可说。

往往是在爱的人面前,痛苦更加难以诉诸于口,因为了解对方,于是那种分享会使得对方也一起痛苦的分享,便成了罪过。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沈景瑜心想,故乡一行后,他以为他与杨傅已经没有任何隔阂。而真实世界的发展常常出人意料。

文艺作品里常有这样的情节:一对真正的爱侣,哪怕经过长时间的分离也依旧对对方不离不弃,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爱意重燃。

沈景瑜很怀疑那样的事是否真的存在,万千爱侣倒在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上,倒在他们即将见面的前一刻。

或许没有人能逃脱这种命运,他与杨傅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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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1.饺饺

杨傅离开后的第四个月,M市热的能烫死人。医院的住院部后面是半片小山坡,夏日里总有几声蝉鸣,吱吱吱的,不太响,却又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沈景瑜靠在窗台上,用指腹摩挲着药瓶的瓶盖那上面锯齿状的突起。药瓶里装着抗抑郁药物,他深知这一点。无论是对抗抑郁,又或是陪同家人、病人对抗疾病,又或是抵御对杨傅的思念,无一不是在消耗他的生命能量。而这样的消耗,一时间是杀不死他的……他望向窗外的树冠,不知不觉间,蝉鸣的声音更响了。

蝉啊蝉,到了秋天,你就会消逝了,不是么?还那么费力地鸣叫做什么呢。

他最终还是打开药瓶,老老实实吞了两颗。那东西像个清洗剂,很快,就将他脑中无法控制的情绪一齐洗掉。药物是不分好坏的,将那些糟糕的情绪冲走时,其他情绪也一同被洗净了。

下班后,沈景瑜路过一家新开的书店。内里打着橙色的光,店员穿着深蓝色围裙,面带微笑地迎接来客。沈景瑜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逛了一圈,最后竟只买了一些纸笔。

他从未想过杨傅离开后的生活会是这样的。

几个月前,他还在放声大笑,在与杨傅肌肤相亲,在做爱。在…在活着…

他想提笔写些什么,却迟迟无法下笔。接着,他去取来酒,明知醉酒的感觉不好,却还是喝了个烂醉。他想一觉昏睡到第二天,但睡到半夜又醒了。手机里有些未清消息,他拿起手机一瞧,是杨傅发来的:

「小瑜,看松鼠。」

消息后面附上一张照片,看起来是抓拍的。一只尾巴毛稀疏的松鼠立在路边,正警觉般立着。它那身体是紧绷的,眼睛却很亮。

「真可爱。」

他回道。

「你没有睡觉吗?」

「醒了。」

「昨天路过首饰店,看见一双很适合你的对戒。」

杨傅并没有过多追问,这也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模式。他说罢,又发来一张照片。中央正是那枚他认为很适合沈景瑜的戒指。

那是一枚男款,却雕刻得很秀气,仔细看,对戒并非是常规的对称款式,而是微微有些扭曲。侧边镶了一颗低调的蓝色宝石,颜色很浅,却在灯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颜色、形状和设计,都和你本人一模一样,不觉得吗?」

「你怎么想起看这些。」

沈景瑜并没有回答,反倒是问起他去首饰店的缘由。

那家伙虽然爱打扮,但很少去正经首饰店,大概是因为少年时期戴过足够多的,乱七八糟的戒指和耳钉,与“黎洲”割裂的杨傅几乎从不戴首饰,连枚朴素的银戒都不曾有过,更别提镶嵌宝石钻石这种了。

「和我结婚吧。」

杨傅冷不丁地接道:「我不知道你当时说这话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我是认真的。」

沈景瑜盯着蓝白色的荧幕愣了许久。

那天晚上,他其实没有喝得很醉,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谁不是呢,某些话语只有借助某些伪装才能说出,那些伪装便是盾牌、是铠甲。

他下意识去摸左手无名指指侧,接着便意识到,杨傅经常摸他这处,可能是在盘算着什么。

他的心情竟然有了些波澜服药后竟然会有波澜。

沈景瑜愣愣的,他意识到杨傅是剂猛药,比常规药物更有效,可能有毒,但他确实是剂猛药。

正想回复,泪便滑过他的脸,然后他就哭了出来,他一直哭,直到再也哭不出来为止。事实上,杨傅说的这些话并没有那么值得哭的,可抑郁就是这样,又或者说,患病的人就是这样。无意义的眼泪会将人淹没,而那些难得的情绪波动就是能解救他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