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过生日。”杨傅轻声接道:“和你在一起时,是我第一次过生日。”
沈景瑜偏过头来看他,两人第一次过生日,就是在这片海滩上。他站定了,想看杨傅还会说什么话来。
“我生日那天,我爸的头七还没过呢。”他笑了笑,好像第一次在沈景瑜面前放下关于父亲的包袱。
“杨傅。”沈景瑜看着他的眼,眼神锐利:“你的痛苦应该比我更甚。”
不然,他不会先一步释怀,又或者先一步找到人生的课题。一切变革的力量,都从极致的痛苦中爆发。现在纠结谁记着谁一辈子,早已没有了意义。
“你这几年都做了什么?”
杨傅闭上眼,还在用开玩笑似的口吻:“和我结婚我就告诉你。”
“不要。”沈景瑜转过身,继续走着。
“呵呵…”他跟着沈景瑜身后又低笑了会儿,睁开眼来,有些郑重其事:
“如果你和我结婚,我会带你去见我妈妈。”
沈景瑜再次停下来站定,怔怔地望着他。
“只不过,是她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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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74.回忆录(1)
四年前的一个深夜,杨傅怀抱着林智羽,用左手,颤抖着点了根烟。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焦虑不再充斥着整个脑袋,因此得以分出空间来思考别的什么事。林智羽身上净是汗,蒙了薄薄一层,像颗刚从冰箱拿出来的什么水果。杨傅拉开他被汗湿的头发,看见单薄的肩胛上全是凶狠的齿印。有一枚特别深,还在不停冒血珠。
他将人抱进浴室,堪堪洗了个胡乱的澡,喊来酒店服务,让人送些药上来。
正涂着,杨傅看见那些伤疤,终于问道:“智羽,过去十年…你都是怎么生活的?”
林智羽有些昏昏欲睡,弯着腰让他涂药,听见问话,强行打起精神来:“嗯?啊…继母带我回台湾…流浪…卖唱…”
“流浪?”杨傅轻声问道。
“对啊,流浪。”林智羽让他看脚上烟头烫出的疤:“流浪。”
说到这,他像是又醒了一点:“有许多人对我伸出援手,可无一不是别有所图。”
他转过身来,将宽松的浴袍拉起,没有掩盖的地方净是青紫的痕迹,仿佛受了场大刑。
“家里的妻子还在怀孕的…小孩得了癌症也要赌钱的…年纪大到能当我爷爷的…所有人…声色犬马的所有人…我看见的是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他们就这样生活着。”
他拨了拨乱糟糟的编发,将它们拆了,又用手梳理着:“我遇到一个老头,他说‘世风日下,我们的社会怎么如此堕落!?’”他模仿着那种老学究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然后要将我送到救助站,救助站的工作人员说我太大了,他们不要,他又把我扔回街上。”
杨傅安静地望着他的眼,仿佛是在与他共享难得的平静时刻。
“后来他收留了我,他是个退休教授,脾气很不好,每天的活动就是痛斥社会堕落。他说我和他儿子差不多年纪,还有点像。”他伸出一根手指,虚虚的抵在唇前:“放屁吧…呵呵,我偷偷看过照片,他儿子比我大得多,而且身材魁梧,和我一点也不像。”
他痴痴地笑了:“有些人道貌岸然,嘴上总有说不完的漂亮话,实际上也是别有所图。”
“他说要去A国养老,已经买好了房子,问我去不去。我想我还没有找到你,但我怕,如果我停留在原地,我就活不下去了。”
他终于梳好了乱糟糟的长发,将它们都拨到脑后。林智羽脸色苍白,眼周却红着,他屈膝抱紧自己,有些闷闷地接着说道:“到这里的第三年,他就确诊了癌症。他说自己不要进医院治疗,我就在家里给他端屎端尿。他给我钱叫我去上学,我怕护工会打他,上了两年社区大学就回家了。”
他闭上眼,彻底沉浸在回忆中:“最后的时刻,他回光返照,痛哭流涕,他痛恨自己没有挽回前妻和儿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与他们永远天人相隔。而如今,他才终于要去见他们了。”
他张开手,做了个怀抱的动作。
“在那时,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他手淫,然后他就在我怀里没了呼吸。”
说到这,他终于睁开眼:“那天窗外的夕阳带走了一切。我看着他平静的脸,我想他最后一刻应该是解脱的。”
说罢,林智羽轻笑了会。他定定着望着杨傅:“夕阳、草地、钱财、亲友、至死不渝的爱情,所谓的理想与执念,一切都没有意义。”
“但,当我每每回想起夕阳下,他那可悲的最后一刻,都从心中泛起许多情绪。”他伸手抚摸胸前的吊坠,那枚已经十年的信物。
“如果要像他那样死,我情愿自己从没活过。”
雨夜。
杨傅回国的第一天夜晚,沈景瑜家下了场大雨。他就站在门外等着,直到第二天的太阳都亮了,也没有见着人影。
杨傅动了动,他走进公寓里洗了个澡,将身上脏污都洗掉。又拿出手机,想要拨通那个早已将他拒之门外的号码。依旧是忙音。
他的手一直没有恢复,又淋了雨,缝针的地方有些发炎。杨傅在公寓的客厅里,对照着镜子为自己清创。
没有麻醉,消毒的处理和清创让他几乎咬碎了后牙。因为左手不是惯用手,他顶着剧痛重新缝针,缝的歪七扭八。